顾念薇转身走了。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
那道纯黑的裙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像夜幕降临，悄无声息地吞没了光亮，消失在人群的尽头。
只留下一句话，幽幽地飘在苏晨的耳边，比医院的消毒水味更渗人。
“放学后，校门口等我。”
周围死寂的人群，像一锅被瞬间烧开的水，彻底炸了。
嘈杂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广场。
“活……活的！那哥们居然还站着！”
“等他？等他干什么？现场肢解吗？！”一个男生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因为过度兴奋而涨红。
“我赌一包辣条，这哥们活不过今晚八点。”
“别拍了别拍了，想死吗你！万一被她记住了，下一个坐轮椅的就是你！”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失真。
苏晨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句“等我”，每个字都带着钩子，像是要刺进他的骨头里。
这不是什么浪漫的邀约。
这是死刑审判的传票。
但他没有逃。
他猛地转身，拨开身前那些仍在呆滞看戏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冲向校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胸口那张催款单，比顾念薇的威胁更滚烫。
先去医院。
救命，比赴死更要紧。
***
医院，缴费处。
“先生，再说一遍，是八十八万，不是八十八块。”
护士把那张催款单第三次推到苏晨面前，纤长的食指在柜台玻璃上“笃笃”敲了两下，语气里最后的耐心已经被消磨殆尽。
“钱不够的话，就先去凑齐了再来，后面还有人排队。”
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同情、不耐、鄙夷，混杂在一起，窃窃私语声刺得人耳膜发痒。
“唉，又一个没钱交费的，可怜哦。”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
苏晨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强劲有力，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
身体素质翻倍的效果，让他感觉自己能一拳打穿眼前这面防弹玻璃。
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那部屏幕碎成蛛网的手机，点开了银行APP。
那破碎屏幕映出的微光，落在护士眼中，更坐实了她的判断。
她抱着手臂，嘴角撇出一抹轻蔑的弧度，干脆扭头跟旁边的同事聊天，只用眼角的余光懒洋洋地瞟着他，一副“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看戏姿态。
苏晨没有去看那个长到令人窒息的账户余额。
他直接点了转账。
输入住院号，核对姓名。
苏雪儿。
这三个字，是他赌上命的全部理由。
然后是金额。
.50。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敲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串数字，可比顾念薇那张冰块脸顺眼多了。
输完最后一个小数点，他点了确认。
面部识别的摄像头对准了他那张还带着些许苍白的脸。
“滴。”
支付成功的提示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对面的护士聊得正欢，压根没在意。
直到她手边的收费终端机，突兀地“嘀——”了一声长鸣。
紧接着，“咔哒、咔哒、咔哒……”
打印机开始吐出凭条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收费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护士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她疑惑地低头。
付款成功。
已缴清。
护士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猛地抬头，视线在苏晨那张清秀无害的脸上，和他那部破烂手机之间疯狂来回扫视，眼睛瞪得像见了鬼。
怎么可能？！
她几乎是本能地刷新了一下系统后台。
缴费记录的第一条，赫然是——
【患者：苏雪儿，缴费金额：￥884,312.50，状态：已结清。】
白纸黑字的凭证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像一条长长的白色舌头，嘲笑着她刚才的傲慢。
苏晨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将凭证从打印机上撕了下来。
“麻烦快一点。”
他看着已经石化的护士，平静地开口。
“病人还等着呢。”
护士一个激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才的傲慢和不耐瞬间蒸发，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慌乱。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好、好的，先生！我马上……我马上为您办理……”
“那个……先生……”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还带着点不确定的颤音，“您、您要不要……给患者升级成VIP单人病房？就是那种，全天候特护，进口水果每天不重样的？”
苏晨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感觉，就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胸腔里压抑多年的沉重与窒息，在这一刻被彻底涤荡干净。
他将手上那张皱巴巴的催款单，慢慢揉成一团。
然后抬手，轻轻一抛。
纸团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稳稳落进几米外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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