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神色慌张。
“陆……陆长史,冯总管请您去主厅一趟,说……说有要事相商。”
陆羽笑了。
鱼儿,上钩了。
……
主厅之内,气氛压抑。
冯德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可那茶水,却怎么也暖不了他冰凉的手脚。
孙管事那边的事,他已经听说了。
他怕了。
他第一次,从心底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陆长史,感到了恐惧。
对方就像一个能洞穿一切的鬼魅,他所有的手段,所有的秘密,在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这种未知,最是折磨人。
终于,门口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冯德猛地站起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了上去。
“哎呀,陆长史,您可算来了。下官正想着,您初来乍到,府里很多事务还不熟悉,正要给您好好介绍介绍呢。”
他那身肥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陆羽走进主厅,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没有接冯德的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不是那本黑账。
而是一本全新的、空白的账册。
“冯管事。”陆羽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坐。”
冯德战战兢兢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如坐针毡。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陆羽将那本空白账册推了过去,“从今日起,公主府的账,要重做。”
冯德一愣:“重……重做?”
“对,重做。”陆羽的指尖,在崭新的封皮上轻轻敲了敲,“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账,都烧了。从今往后,府里只认这一本账。每一笔开销,每一笔进项,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当然,我知道,有些事,是上不得台面的。比如,哪位大人送了礼,哪位将军求了情,这些总不好直接写在账上,让内帑府的人看见,落人口实。”
冯德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着陆羽,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陆-羽继续说道:“所以,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拿起笔,在那本新账册的第一页,写下了几个字。
“内账”与“外账”。
“外账,就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应开销,全按《则例》来,清清白白,谁也挑不出错处。”
他的笔锋一转,指向“内账”两个字。
“而这内账嘛……就是咱们自己看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收入,那些不好明说的支出,都记在这里面。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公主殿下的体面,也方便了管事的人,对不对?”
冯德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陆羽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他贪墨的那些钱,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全都“合理化”,变成公主府的“内账”?
这是在招安他?
不,不对!
如果他真的按陆羽说的做了,等于就是将自己所有的罪证,亲手整理好,写成一本新的罪状,再恭恭敬敬地交到对方手里!
到时候,他的生死,就真的只在陆羽的一念之间了。
“怎么?”陆羽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笑道,“冯管事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不……不敢……”冯德的声音干涩无比。
“既然觉得好,那就办吧。”陆羽将笔,递到了冯德面前,“这第一笔内账,就从你开始记。这些年,你帮着公主殿下,‘打理’了多少产业,‘联络’了多少朝臣,‘积攒’了多少家底……一笔一笔,都写清楚。”
“写清楚了,你还是公主府的总管事。”
“写不清楚……”
陆羽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幽深。
“冯管事,你应该知道,欺君罔上,是个什么罪名。”
话音刚落,他又从袖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了另一本册子。
一本用油布包裹着,散发着霉味的,陈旧的册子。
他将那本册子,轻轻地,放在了新账册的旁边。
“砰。”
一声轻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冯德的心上。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本他无比熟悉的册子,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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