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双经渡挣扎着想坐起来。
苏伯快步上前按住他:“躺着吧,病还没好利索,折腾什么。”他放下药篓,从里面拿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块热气腾腾的米糕,“刚从铺子里顺路买的,你这几日没好好吃东西,垫垫肚子。”
小周正好端着水进来,见了苏伯,赶紧行礼:“苏爷爷好。”
“哎,好孩子。”苏伯笑着应了,又对双经渡说,“我听小周说你病了,特意过来看看。怎么,又去招惹那些麻烦事了?”
双经渡知道苏伯指的是他给流民施药的事,脸上有些发烫,没说话,只是拿起块米糕慢慢嚼着。米糕是豆沙馅的,甜而不腻,温热的豆沙滑进喉咙,似乎也暖了暖那颗发沉的心。
苏伯坐在床沿的凳子上,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太医院这地方,是藏不住你这颗心的。”
双经渡抬眼看他,苏伯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可那双眼睛却很亮,仿佛能看透他心里的所有挣扎。
“您都知道了?”他低声问。
“长安就这么大,你这‘双经渡’的名声,早就传开了。”苏伯拿起桌上的《金刚经》,翻了两页,又放下,“王医丞那老东西在背后使绊子,太医院里风言风语,你以为能瞒得住谁?”
双经渡的心沉了沉:“连苏伯都听说了……看来,我在太医院,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待不下去,就非得走吗?”苏伯反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你祖父当年,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受的刁难比你多得多,他走了吗?”
双经渡一愣。他很少听祖父说起当年在宫中的事,只知道祖父曾是太医院的院判,后来不知为何,主动请辞回了家。
“祖父他……”
“你祖父当年,因为不肯给隋炀帝炼那劳什子长生药,被关了三个月的天牢。”苏伯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在说一件遥远的往事,“那时候,多少人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顺着皇帝的意,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你祖父怎么说?他说,医者的手,是救人的,不是助纣为虐的。”
双经渡怔住了,他从未听过这段往事。祖父在他记忆里,总是温和的,拿着《黄帝内经》给他讲医理,或是捧着《金刚经》静静打坐,他从没想过,祖父也有过这样刚硬的一面。
“那三个月,牢里又黑又潮,你祖父染上了腿疾,差点就没能活着出来。”苏伯继续说,“可他出来之后,还是照样行医,在长安城里开了家小医馆,专给穷人看病。那时候,权贵们骂他傻,同行们笑他迂,他在乎过吗?”
双经渡摇摇头,祖父从来不是在乎旁人眼光的人。
“所以你看,”苏伯看着他,眼神恳切,“这长安,是个笼不假。可笼子再密,也总有透气的地方。你祖父当年,就是在这笼子里,开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救不了所有的人,可他救一个,就多一个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双经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响一声,却也松快了些。
“可是……”他还是有些犹豫,“我总觉得,这长安太小了。外面还有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人……”
“外面大,外面的苦,也比长安多得多。”苏伯打断他,“你以为西行路上,只有风光吗?黄沙能埋了商队,风雪能冻僵旅人,还有那些因为战乱、因为灾荒而流离失所的人,他们的苦,比长安城里的流民,重十倍,百倍。”
他顿了顿,拿起那本《黄帝内经》,指着上面祖父的批注:“你祖父在手注里写,‘医道如川,不舍昼夜’。这川,有平缓的时候,也有湍急的时候;有穿峡谷的时候,也有过平原的时候。可无论怎么走,它的根,总在土里。”
苏伯的手指点在“治心要诀”那一页:“你现在啊,就像这刚出山的水,看着前面有石头挡路,就想着掉头往别处流。可你忘了,水遇到石头,不是只能掉头,还能绕过去,还能一点点把石头磨平。”
双经渡沉默了。苏伯的话,像一剂良药,慢慢渗透进他心里那些纠结的地方。他想起自己这几日的消沉,竟有些羞愧——比起祖父当年的困境,他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长安是笼,却也是修行场。”苏伯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点期许,“你连这长安城里的困厄都渡不过去,连王医丞这点刁难都受不住,将来真到了西行路上,遇到更大的坎,你能过得去吗?”
“修行场……”双经渡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是啊,渡人先渡己,连自己心里的这道坎都过不去,又谈何渡天下人的苦难?
他想起《金刚经》里的话:“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以前总觉得,“无所住”就是要离开,要逃避,可现在才明白,或许“无所住”,是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守住那颗初心,不为外界的纷扰所动。
长安的雨还在下,可敲在窗棂上的声音,似乎不再那么沉闷了。反而像一种提醒,提醒他,困境无处不在,重要的是,如何苏伯,我明白了。”双经渡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他掀开被子,想下床给苏伯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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