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点点头,又担忧地问:“师父,我听杂役说,王医丞给您找了个难办的案子?”
董承笑了笑:“医者行医,哪有不难办的案子。你守好这里,我去去就回。”他背上药箱,转身出门时,瞥见桌上那本祖父批注的《黄帝内经》,指尖轻轻碰了下封面,像是汲取着某种力量。
礼部侍郎府在长安城西的坊区,朱门高阔,门前两尊石狮子怒目圆睁,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董承跟着门房走进府里,穿过几重庭院,才到了三公子的卧房。
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还夹杂着些许香烛的气息。礼部侍郎李大人正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眉头紧锁,见董承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就是太医院派来的医官?”
“晚辈董承,见过李大人。”董承拱手行礼,“听闻三公子不适,特来诊治。”
“哼,之前来的几个,不是说中了邪,就是说体虚,开的方子吃了也没用。”李大人重重一拍桌子,“我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拆了你们太医院!”
董承没接话,只道:“能否让晚辈先为公子诊脉?”
李大人挥挥手,让丫鬟领着董承进了内室。卧房里光线昏暗,帐幔低垂,一个少年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却红得异常。他似乎刚惊厥过,呼吸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
董承放下药箱,先仔细观察少年的神色,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烫,却潮乎乎的。他轻轻撩开少年的手腕,搭上脉去。
这脉象果然古怪。初时沉得像石沉水底,按都按不动,可片刻后,又突然浮起来,轻得像柳絮飘在水面,若有若无。董承凝神感受着,眉头渐渐皱起。《黄帝内经》里说“脉者,血之府也”,正常脉象当是从容和缓,这忽沉忽浮的脉,倒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折腾”,时而郁结,时而狂躁。
他又问守在旁边的丫鬟:“公子发病时,可有什么征兆?胡言乱语些什么?”
丫鬟怯生生地说:“每次都是夜里,睡着睡着就突然尖叫起来,手脚乱蹬,嘴里喊着‘别追我’‘不是我干的’……折腾半个时辰才消停,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是浑身没劲儿。”
“别追我”“不是我干的”?董承心里一动,又问:“公子发病前,可有受过什么惊吓?或是……做过什么亏心事?”
丫鬟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前、前阵子,公子偷偷拿了府里的银子,去赌坊输了不少……被大人发现后,狠狠打了一顿,自那以后,就开始睡不安稳了……”
董承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数。他又翻看了少年的眼睑,见眼白处有淡淡的红丝,再看舌苔,舌质偏红,苔黄而腻。
“可否借笔墨一用?”董承问。
丫鬟连忙取来纸笔。董承提笔写下药方,又在外间找到李大人,将方子递给他:“李大人,三公子的病,并非邪祟,也非体虚,而是‘情志郁火’所致。”
李大人接过方子,瞥了一眼:“什么意思?”
“公子因赌博输钱,又遭责罚,心中既恐惧又愧疚,这两股气郁在心里,化火扰动心神,才会惊厥胡言。”董承解释道,“脉沉时,是郁气结在里;脉浮时,是火气冲在外。需先清肝泻火,再解其心结。”
李大人皱眉:“心结?他做错事挨罚,有什么心结?”
董承看着李大人,缓缓道:“大人,《黄帝内经》有云‘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心不安,则身难宁。公子的愧疚与恐惧不解,这病怕是难好。”
李大人冷哼一声:“我看你也是故弄玄虚!拿药去吧。”说罢,便让管家去抓药,不再理董承。
董承知道多说无益,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走出侍郎府时,日头已升到半空,长安街上车马喧嚣,他却望着那方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药能治身,可那深埋在少年心底的恐惧,真能随着药效散去吗?
回到太医院时,王医丞正在院子里“偶遇”他。
“董医官回来了?”王医丞皮笑肉不笑地问,“李公子的病,诊得如何啊?”
“已开了方子,能否痊愈,还需看后续。”董承平静地说。
“哦?那我就等着看董医官的‘妙手回春’了。”王医丞眯起眼睛,像是在说什么好话,可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却藏都藏不住。
董承没再理他,径直回了值房。小周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来:“师父,您可回来了!黄芩都筛好了。”
董承点点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那本《金刚经》,指尖拂过“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几个字。他想起三公子苍白的脸,想起李大人固执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这长安城里的病,何止在身上,更多的,是在心里啊。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侍郎府里,李大人看着那方子,越想越气,竟一把将药方揉了个粉碎:“什么情志郁火?我看就是胡扯!再去请个高僧来,给我儿驱驱邪!”
而榻上的少年,在药效尚未抵达之前,又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这“怪病”的症结,真能如董承所料那般化解吗?王医丞等着看的“好戏”,又会以怎样的方式上演?
“双经问渡”能否渡过这一关?且看下集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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