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叹。
“嚯!樟木箱子!这得好木头啊!”
“这组合柜真好看,以前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家具呢!”
“瞧那被面,多厚实多鲜亮!”
“衣柜也好看呢,汪家老大是真舍得!”
……
羡慕的目光几乎要粘在这些嫁妆上,特别是那些待嫁的姑娘和她们的未来婆婆,眼神里充满了向往,要是这些嫁妆是抬进自己家……
站在角落的钱左秀,看着一件件“宝贝”被抬走,脸皮抽搐着。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八仙桌和那些抬出来的家具身上,心像被钝刀子一下下割着。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强忍着没有当场哭嚎出来。
每一件嫁妆被抬起,都像搬走了她一块心头肉。
崔咏梅站在送亲队伍里,眼神炽热地扫过那些嫁妆,尤其是那些闪着光泽的家具上。
她忍不住悄悄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木箱边角,心里翻腾着强烈的占有欲:“这些……以后我都会有的……这个家,都是我的!”
她的脸上交织着贪婪和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作为未来女主人的风光。
新娘出门仪式,堂屋中央,汪父汪母端坐在中堂的高板凳上。
盖着红盖头的汪细月,在女眷搀扶下,缓缓走到父母面前。
她撩起裙摆,双膝跪地,对着父母深深叩首。
整个过程,她身体紧绷,盖头下的脸看不清表情,肩膀没有一丝颤抖。
汪父木讷地点点头,汪母钱左秀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女儿的头,藏在她内衣兜里的钱还是没有舍得拿出来,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过去……好好过日子。”
声音沙哑,没有泪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深藏的不舍,或许还有对失去物资的心疼。
空气沉闷,仪式感十足,却透着疏离。
汪细月起身走向门口,当看到抱着大狗子、站在人群边缘默默注视她的潘高园时,汪细月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断裂。
她挣脱了搀扶的女眷,几步冲到潘高园面前。
她不管不能接面的规矩,猛地掀开盖头一角,露出一张早已哭花妆容的脸。
她紧紧抱住潘高园,把头埋在大嫂的肩窝,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压抑的呜咽瞬间变成嚎啕大哭:“嫂嫂……嫂嫂……” 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潘高园肩头粗布的衣裳。
潘高园一手抱着懵懂的大狗子,一手紧紧回抱着细月,眼圈通红,强忍着泪水,只是用力拍着她的背,低声在她耳边重复着:“不哭,细月不哭……好好的……好好的……”
这发自肺腑的痛哭,与刚才跪拜父母的平静形成了刺眼的对比,道尽了姑嫂间深厚的情谊和对原生家庭复杂情感的宣泄。
在场许多妇人都被这真挚的一幕感染,偷偷抹泪。
迎亲、送亲的队伍在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渐行渐远,消失在村口。
热闹了大半天的汪家院子,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瞬间冷清下来。
韩镇新再次展现出他作为支客的组织能力,高声指挥着帮忙的乡亲们:“辛苦各位了!搭把手的,赶紧收拾桌椅碗筷!打扫的,把院子清干净!荤厨饭厨,把家伙什归置好!”
在他的调度下,乡亲们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拆棚子、扫地、洗碗、归还借来的物件……
效率很高,很快就把一片狼藉的战场恢复了原状。
喧嚣彻底散去,帮忙的乡亲们领了韩镇新特意准备的谢礼,互相招呼着,也三三两两离开了。
最后离开的是韩镇新,他拍了拍汪父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呆坐在堂屋门槛上的钱左秀,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捞着。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汪父和钱左秀老两口。汪父佝偻着背,依然坐在他习惯的位置,沉默地抽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钱左秀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空荡荡的院子。
刚才堆满嫁妆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几道浅浅的压痕;
厨房里,存放腊肉的横梁空了大半,米缸也快见了底,唯有给他们老汪家剩下了许多没吃完的饭菜……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碎红纸屑和尘土,打着旋儿,更添几分凄凉。
夕阳的余晖将老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寂静的院子里。
屋里屋外,只剩下老两口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昨日的喧嚣、今日的嫁女、未来的期盼与失落,都随着那远去的鼓乐声,凝固在这片骤然降临的巨大寂静里。
曾经拥挤的家,此刻显得异常空旷和冰冷。
只有堂屋那盏昏黄的油灯,在渐浓的暮色中,微弱地亮着,映照着两张写满疲惫与孤寂的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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