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是所有技术人员面对这座高峰时的,真实心态——敬畏,和无力。
何维却没有说话。
他绕着发动机,仔仔细细地走了一圈。
他的目光,落在了发动机尾部,那个同样巨大复杂的减速齿轮箱上。
这个齿轮箱的作用,是把燃气轮机高达数万转的输出转速,降低到舰船螺旋桨需要的几百转。
它的加工精度,同样代表着工业的巅峰。
“林助理,”何维忽然开口,“给我找一支手电筒。”
林秋宜立刻从随身的包里,递过一支强光手电。
何维接过手电,蹲下身,将光束照进了齿轮箱底部一个不易察觉的检修口里。
他的目光,在里面密密麻麻的齿轮和轴承上,一寸一寸地扫过。
其他人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忽然,何维的光束停住了。
他指着齿轮箱深处,一个连接着输出轴的巨大齿轮。
“陈工,你看那个齿轮的磨损痕迹。”
陈博连忙凑过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磨损……很均匀啊,没什么特别的。”
“你再仔细看看它的齿面。”何维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陈博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又看了半天,终于,他的脸色变了。
“不对!”他失声喊道,“这个齿面的磨损痕迹……它的中段,磨损得比两端要严重得多!这不正常!正常的磨损,应该是均匀的!”
何维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这就说明,这个齿轮在承受巨大扭矩的时候,它的齿面受力是不均匀的。中间承受了大部分的力,而两端却有点‘虚’。这个问题,平时看不出来。但如果长时间在高负载下运行,这个齿轮的中间部分,就会因为应力集中,产生疲劳断裂。”
何维站起身,看向那位一直陪同的海军上校。
“上校同志,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当年那艘42型驱逐舰,最后报废的直接原因,是不是因为在一次高速航行演习中,它的传动系统,突然发生了恶性故障?”
那位上校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露出了如同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你……你怎么知道?!”他失声喊道,“这件事,是绝密!当时我们对外公布的原因,是锅炉爆炸!”
他看着何维,结结巴巴地说:“当时……当时就是主减速齿轮箱突然抱死,巨大的惯性力矩,把整根传动主轴都给拧断了!差点造成船毁人亡的惨剧!”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这个被尘封了多年的真相,给彻底镇住了。
而何维,只是看了一眼,就道破了天机!
“原来……原来是这样……”陈博喃喃自语,他看着何维,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英国人的设计,也不是完美无瑕的!他们也有解决不了的设计缺陷!”
这一刻,压在所有中国技术人员心头的那座名为“西方神话”的大山,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
何维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他转过身,对那位已经完全被折服的海军上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上校同志,我要的,不仅仅是这台发动机。”
“我还要,当年所有参与过这个项目逆向工程的,全部的,失败的技术资料。”
“包括你们分析不出来的材料成分报告,包括你们画错了的测绘图纸,包括你们所有失败的实验记录。”
“我要看到,我们的前辈,当年到底是在哪一步,被绊倒的。”
上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何总工,我马上向上面请示,把所有封存的资料,全部给您调过来!”
何维看着眼前这台残破,却又蕴含着无穷秘密的“女王之心”,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征服的欲望。
“陈工,林助理。”
“是!”
“我们的下一个课题,定了。”何维一字一顿,宣布了他那个更加宏伟,也更加疯狂的新目标。
“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让它起死回生。”
“我们要在它的尸体上,孕育出一个全新的,更强大的心脏。”
“我们红旗工业集团的第一个五年计划。”
“要为我们中国海军,造出我们自己的,第一台大功率,重型船用燃气轮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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