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的手指还搭在调音台上,被苏黎撞开的风卷着设备提示音灌进耳朵——“滴、滴、滴”,像是某种倒计时的警报,冷而机械地敲在耳膜上。
金属面板微微震颤,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像有蚂蚁顺着神经爬向心脏。
她看着闺蜜泛红的眼尾,喉结动了动:“谁?”
“你爸。”苏黎把手机往她面前一送,屏幕里是模糊的监控截图——路灯下的男人缩在酒馆门口的木椅上,驼着背像片被揉皱的纸,灰白的头发在风里乱翘,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角,指节因用力泛白,仿佛那纸是最后一根浮木。
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皮肤下传来钝痛,像要把旧伤重新挖开。
十岁那年的暴雨突然漫进记忆:雷声在头顶炸开,雨点砸在铁皮屋檐上噼啪作响,父亲摔门时撞翻的药瓶在地上滚,玻璃碎裂声混着奶奶嘶哑的喊叫:“建国你清醒点!”她蹲在玄关,湿透的校服贴在背上,冷得发僵,书包里课本洇出墨迹,雨水从门缝渗进来,漫过她的脚背。
她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再没回头。
“他说要见你。”苏黎的声音放轻,像怕碰碎什么,指尖在手机边缘无意识摩挲,“我让小满看着他,你……要去吗?”
调音台的绿灯还在规律闪烁,一明一灭,映在金属面板上,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林昭昭盯着自己倒影——睫毛投下的阴影比往常更重,眼底浮着一层薄雾,像被雨水打湿的窗。
她弯腰从抽屉里摸出支录音笔,金属外壳贴着掌心,凉得刺骨,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
指尖触到按钮时,轻微的“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去。”
小酒馆的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布料摩擦门框发出“哗啦”一声。
林昭昭跨进去时,混着麦香与焦糖气息的暖气裹住她的脚踝,像一层温热的绒毯。
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角落里有人低声哼着老歌,吉他弦音断断续续。
角落的木桌前,男人听见动静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声,像金属刮过骨头。
“昭昭。”他喊得又轻又抖,像怕惊飞什么,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呼吸急促,带着酒气与尘土味,“昭昭,爸来赎罪了。”
林昭昭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盯着他手里那张纸——是青云巷17号的产权证明复印件,边缘被折出了毛边,纸面泛着陈年黄斑,像枯叶边缘的焦痕。
“钱有道要告我诈骗。”男人踉跄着往前挪,皮鞋在地板上拖出“嗒、嗒”两声,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说我当年伪造债务合同,骗他八十万……昭昭,爸没骗他,真的没……”
“合同在哪?”林昭昭打断他,声音像冰锥,冷得能刺穿耳膜。
“早烧了……”男人的喉结又滚了滚,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纸角,“可他说有原件,说当年我签的字是假的……昭昭,爸就想求你,求你帮爸证明,当年那笔债……”
“当年那笔债是你赌输的。”林昭昭的声音突然冷得像刀,字字清晰,“房子被转卖那天,奶奶在医院陪我妈化疗,你跪在她床前说‘我改了’,转头就拿着房产证进了赌场。”
男人的脸瞬间煞白,像被人抽走了所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手指猛地攥紧,纸角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林昭昭看着他发抖的手,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1998年夏天,你爸来找我作伪证,说债务合同是假的。我没应,他摔门走了,再没回来。”
她后退半步,阴影里录音笔的红灯在暗闪,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跳。
“你是想借我的名声翻案。”
“昭昭!”男人扑过来要抓她的手,袖口蹭过她的手腕,粗糙的布料刮得皮肤发痒,被她侧身避开,“爸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在工地搬砖,每分钱都存着,就想……”
“想什么?”林昭昭后退到吧台边,苏黎悄悄把半杯冰水推到她手边,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凉意渗进皮肤,“想让我去求钱有道?”
男人的嘴张了张,没发出声,只有一声极轻的抽气,像风穿过空屋。
深夜的密室里,监控屏的蓝光映着林昭昭的脸,冷得像月光。
她盯着画面里的钱有道——穿深灰西装的男人在老剧场后台站得笔直,指尖轻轻抚过墙面“共情练习:听见沉默的声音”的字迹,指腹在“沉默”二字上停留片刻,有次甚至摘下眼镜,用指节抵着眉心,像在忍什么。
背景音里有轻微的抽气声,像有人在拼命压抑情绪,呼吸节奏断续,像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她突然想起钱昭给的那本乐谱,背面“给爸爸听”的字迹——钱有道这些天,怕不是来查什么债务,是来“听”过去的。
她翻出奶奶的旧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用蓝墨水写着:“林建国(患者),主诉‘被债务纠缠’,情绪激动时出现幻听,自述‘总听见小芸说我没用’。”又从奶奶的遗物箱里翻出个铁盒,最底层压着封已经脆了的信,落款是“钱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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