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分榜上的红色数字像催命符,萧景珩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谢允之那句“被人当枪使”。
他憋着一股无名火,看王司业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不顺眼,看齐博士指桑骂槐的样子更不顺眼,连带着对自己之前那点“反抗”都觉得蠢透了。
“世子,您说……咱们这分,还能挣回来吗?”赵无咎凑过来,哭丧着脸,他因为“仪容不整”(衣带系歪了)又被扣了五分,眼看就要突破负一百大关,急得嘴角起了俩燎泡。
“挣什么挣!”萧景珩正烦着,没好气地呛他,“小爷我零蛋坐穿都不怕!”
话虽这么说,他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瞟向讲台。
沈清弦正在批改昨日的课业,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冰山模样。她拿起一份策论,萧景珩认出那是陈铭的,只见她朱笔顿了顿,罕见地在那份绢布旁多写了几行批注。
妈的,连对那个书呆子都这么耐心!
萧景珩心里酸溜溜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来。他昨晚……他昨晚甚至偷偷把《商君书》又翻了两页!虽然没怎么看懂!
就在这时,讲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怎么回事?”陆沉舟警惕地直起身。
只见一个穿着赵家仆从服饰、风尘仆仆的中年人,不顾门口书童的阻拦,眼眶通红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赵无咎面前,声音带着哭腔:
“少爷!不好了!老爷……老爷出大事了!”
“轰”的一声,整个讲堂炸开了锅。
赵无咎手里的毛笔“啪嗒”掉在地上,墨汁溅脏了他的衣摆。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福、福伯……你、你说什么?我爹他怎么了?”
那被称作福伯的仆人涕泪横流,也顾不得场合了,嚎啕道:“咱们家的商队在河西道被扣下了!说是……说是查出夹带了送往北戎的禁运铁器!官兵已经把咱们府上围了!老爷被带走问话,说是……通敌大罪啊!”
通敌?!
这两个字像惊雷一样劈在每个人头上。
大晟律法,通敌叛国,是诛九族的大罪!
赵无咎整个人晃了晃,差点瘫软下去,被旁边的陆沉舟一把扶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陆沉舟的胳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语无伦次:“怎么会……不可能!我爹怎么会通敌!陆哥……陆哥你救救我爹!救救我们家!”
陆沉舟眉头拧成了死结,他家里是武将,深知这罪名的厉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用力扶住他:“别慌!”
萧景珩也愣住了。赵家是皇商,富可敌国,但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会沾上这种事?
他下意识看向讲台。
沈清弦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笔,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这边。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锐利地扫过哭嚎的福伯和几乎崩溃的赵无咎。
“哭什么!”萧景珩心里烦躁,冲着赵无咎吼了一嗓子,“还没定论呢,嚎丧啊!”
他这话与其说是骂赵无咎,不如说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震动。
赵无咎被他一吼,哭声噎住了,只剩下压抑的抽噎,看起来可怜极了。
讲堂里乱成一团,学生们交头接耳,看向赵无咎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惊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通敌大罪,谁沾上谁倒霉。
王司业和齐博士闻讯赶来。
“肃静!肃静!成何体统!”王司业板着脸呵斥,他看了一眼瘫软的赵无咎和跪在地上的福伯,眉头紧皱,语气带着官腔,“赵无咎,你家中既出了此等大事,便先回去等候朝廷查证。国子监乃清净之地,莫要在此搅扰他人学业。”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实则冰冷无比,就差直接划清界限了。
齐博士在一旁帮腔,摇头叹息:“竟有此等事……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啊!”
赵无咎听着这些话,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眼神绝望。
萧景珩的火“噌”地就冒上来了。
这他妈是人话吗?!
他刚要开口怼回去,却见沈清弦动了。
她走下讲台,一步步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到了赵无咎面前。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王司业皱眉:“沈博士,此事……”
沈清弦没理他,目光落在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赵无咎身上,声音依旧是平的,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压住场子的冷静:
“哭无用。”
赵无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看着她。
沈清弦居高临下,语气不容置疑:“将案件卷宗、货物清单、此次商队涉及的主要人员、路线、交接凭据,所有你能想到的细节,整理出来,越快越好。”
赵无咎呆住了,连哭都忘了。
王司业脸色一变:“沈博士!此乃朝廷大案,自有法司审理,你岂可……”
“他是我的学生。”沈清弦打断他,目光终于转向王司业,冰棱似的,“在其位,谋其政。学生蒙冤,博士过问,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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