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闭着眼,片刻后才微微颔首。韵芝见状,不敢多耽搁,轻手轻脚挪着步子退了出去,殿内只留颂芝守在床边。烛火跳动,映着年世兰平静的睡颜,案头的玉珊瑚雪树盆景在灯影里静静立着,窗外的假山与枯梅仍裹在沉沉夜色中,倒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算计。
韵芝脚程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引着筠和嬷嬷悄无声息地进了翊坤宫。殿门刚合,年世兰便抬眼细细打量——眼前人虽与孙竹息是亲姐妹,容貌却无几分相似,一张容长脸透着端庄,只是鬓边早生的白发、眼角深刻的纹路,让她瞧着比实际年纪老了足有十几岁,藏在袖中的手更是粗糙得泛着褐黄,指甲缝里还嵌着洗不净的药渍,一看便知是在寿康宫熬磨久了。
“奴才孙筠和,参见华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筠和嬷嬷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却仍难掩一丝紧张,垂着的眼尾飞快扫过殿内——案头那盆玉珊瑚雪树盆景泛着冷光,窗外沉沉夜色里,假山的轮廓模糊不清,唯有几株枯梅的枝桠像墨线般映在窗纸上,连风过都听不到半点声响。
年世兰由颂芝扶着,吃力地直了直身子,指尖虚指了指一旁的小绣凳:“这么晚了劳烦嬷嬷跑一趟,还得委屈你避着人,实在是本宫念着从前受过竹息姑姑的照拂,有些话,只想跟嬷嬷你说。”她刻意放缓语气,话里却藏着钩子,先把“旧情”摆出来,让筠和卸了几分防备。
筠和嬷嬷忙侧身避开绣凳,腰弯得更低了:“娘娘折煞奴才了。竹息姐姐生前常说,能得娘娘青眼是她的福气,如今娘娘有召,奴才便是连夜从寿康宫爬过来,也是该当的。”嘴上说得恭顺,攥着帕子的手却悄悄收紧,帕角本就磨起的毛边,被她搓得更乱——她知道,年世兰这般客气,绝不会只是为了叙旧。
年世兰瞧着她的小动作,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靠回床头软垫上,目光先落在她鬓边的白发上,才缓缓开口:“嬷嬷在寿康宫当差,想来是极辛苦的。毓恪姑姑性子刚直过了头,倒成了矫枉过正,底下人递错一盏茶、站错半个身位,便是掌掴杖责;若是敢顶一句嘴,她竟能直接拿皇上的旨意,把人拖去慎刑司做苦役——那样的地方,进去了还有活路吗?”
这话像块冰,砸得筠和嬷嬷身子猛地一颤,声音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瑟缩:“毓恪姑姑是为了守好寿康宫的规矩,奴才们……奴才们不敢有怨言。”可她想起上月小宫女只因打翻了太后的药碗,便被毓恪拖去慎刑司,至今都没出来——她怕,怕哪天真的轮到自己。
“不敢有怨言,不代表心里不苦。”年世兰的声音沉得像是浸过寒潭的水,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凉意,“你比宫里同岁的嬷嬷看着老了十岁不止,这身风霜,不都是寿康宫当差时磨出来的?再说你亲姐姐竹息是怎么没的?太后出了纰漏,皇上要寻个出气的,便让她顶了罪去!”
她微微前倾身子,烛光在她眼中跳动:“皇上倒是赏了五十两银子作抚恤,可那银子,你到手半分了?怕是早被寿康宫那些逢迎拍马的下作东西,悄悄揣进了自己的腰包!”
话音一顿,她的目光如淬火的针,直刺筠和心底最深的伤疤:“到头来,你姐姐连口像样的棺木都不得,连个能让亲人祭拜的牌位都没留下——那五十两‘恩赏’,倒成了旁人酒桌上的添头!”
“姐姐她……她死得冤啊!”筠和嬷嬷的肩膀猛地塌了下来,声音被哽咽撕得支离破碎,滚烫的泪珠砸在手背上,“明明是太后说错了话被传到皇上耳朵里,却要姐姐顶罪,连一句分辨都不容……那五十两银子!我求了户部多少回,连个铜板都没见着!他们贪了皇上的赏,也贪了姐姐最后的体面啊……”
这些年,她把那个“冤”字和着血泪生生咽下,如今被年世兰一字一句地揭开,那些压抑太久的委屈与愤恨,终于冲垮了心防,汹涌而出。
“冤?”年世兰忽然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像要穿透她的伪装,“在这宫里,冤死的人还少吗?你以为你守着寿康宫、顺着毓恪,就能保住自己?毓恪连旁人的错处都容不下,若是哪天太后那边再出点事,或是你不小心触了她的忌讳,你觉得,她会念着你姐姐的旧情,放你一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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