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祺贵人……”她声音忽然放得轻软,像在说一桩风雅旧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怜悯,“终究是为本宫办过事的,总不能让她走得凄凉。待事了之后,本宫要在皇上跟前好好‘痛心’一番——就说她虽犯下大错,终究是年少糊涂,求皇上追封个嫔位。”
剪秋会意地低头,声音里带着附和:“娘娘仁厚。瓜尔佳氏见娘娘这般顾念旧情,必定感恩戴德,往后更不敢有异心。”
“不过是个虚名罢了。”宜修转身时裙裾纹丝不动,素色裙摆垂落如静水无波,连衣料相触的轻响都压得极淡,仿佛连风都不敢扰她半分。“但你要记得,须得保全她全尸,按嫔位规制治丧。让六宫都瞧瞧——”她伸手执起案上那卷《列女传》,指尖在绢面“贞顺”二字上轻轻拂过,指甲蹭过墨痕,声线里浸着如霜雪般的“慈悲”:“《列女传》有言:‘终执贞心,洁如冰雪’。可这深宫里,活着的贞洁哪及死去的忠心来得好用?”话音落时,她将书卷往案上一搁,绢面与檀木相撞,闷响里竟藏着玉石碎裂般的决绝。
剪秋垂首盯着自己鞋尖颤动的珍珠,耳旁传来皇后温柔似水的嘱咐,字句却裹着冰碴:“去跟内务府说,祺贵人用的一应器物都要按嫔位制备。特别是那口棺椁……”她话音微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玉环,似在斟酌最风雅的措辞,眼底却无半分温度:“要选纹理匀称的金丝楠,须得是百年成材的老料,缝隙处用珊瑚粉调生漆填实,连棺盖的雕花也要依着‘四季平安’的纹样来——总得让她走得‘安稳’些。”
宜修独自转至听涛馆。夜色正浓,殿内只点着两盏长信宫灯,昏黄的光落在紫檀翘头案上,映得宣纸如薄雪。她抬手各执一支狼毫,左笔蘸的是松烟墨,右笔调的是油烟墨——左手工楷笔锋沉敛,落纸如古井无波,每一笔都透着“贤后”的端庄;右手狂草却似有千钧力,笔走龙蛇如剑影掠空,墨痕里藏着未卸的锋芒。
两股墨迹同时在宣纸上游走,黑白交错间竟都朝着同一个“静”字蔓延:左边的“静”,横平竖直如老僧入定,撇捺间皆是温顺;右边的“静”,笔画飞白似潜龙在渊,转折处全是桀骜。最后一笔落下,她猛地掷开双笔,狼毫撞在青玉笔山上,墨汁溅出点点黑斑,倒像雪地里溅了血。
那对“静”字在灯下相映成趣:一个端庄如循规蹈矩的贤妇,一个狷狂似藏锋待发的枭雄。宫女正要上前收拾,却见她抬手制止,指尖指向那纸墨痕,语气淡得像在说件寻常事:“装裱起来,用绫边镶了,就挂在祺贵人日后停灵的那间偏殿里——让她黄泉路上也瞧瞧,什么是‘静’,什么是本宫给的‘体面’。”
窗外忽然掠过一声孤雁哀鸣,凄厉的声响划破夜空,又迅速消散。剪秋轻声请示:“叶澜依那边,是否要再催一催?”
“让江福海带一匣子南珠去。”宜修从多宝格里取出一枚白玉连环,手指灵巧地解着环扣,玉环相击,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告诉她,若三日内把东西送来,这匣珠子就是给她的赏赐。若是不愿……”玉环倏然分离,她将其中一半掷回匣中,玉与木相撞,声响冷硬,“本宫不介意让她尝尝,从御前红人变回驯马女的滋味——那种从云端跌回泥地的冷,她该记得清楚。”
待剪秋退下,宜修独自立在烛影里。案上那盆水仙开得正好,素白的花瓣托着鹅黄的蕊,可若细看便会发现,每片花瓣边缘都泛着不自然的枯黄,像被无形的手捏过,失了生气——就像那些看似光鲜的恩宠,内里早已被算计侵蚀,只剩一副好看的空壳。她伸手掐断一朵将谢的花,任残瓣飘落在青金石山子的溪涧纹路上,白与蓝相衬,竟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棋局已布到中盘,弃子、杀招皆在指间流转。叶澜依是步险棋,走得好能破局,走得差便成弃子;祺贵人是步明棋,明晃晃摆着,任谁都看得见,却没人知她早已是死棋;而真正决定胜负的,永远是藏在最后、不为人知的那步暗棋。夜风卷着残雪拍打窗纸,发出“沙沙”的响,她在渐弱的更漏声里轻轻摩挲着那半枚白玉环——指腹蹭过环上的纹路,就像摩挲着那些棋子命运断裂的轨迹,凉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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