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皇上再没踏过萱妍堂的门。从前常用来临帖的案几,渐渐蒙了薄尘,那盆素心兰没人精心打理,叶片也失了往日的润色,蔫蔫地垂着。有时我站在窗边望,看见皇上的明黄仪仗从宫道上经过,马蹄声哒哒远去,却从不停歇,宫女小心翼翼地劝:“许是皇上政务忙,过些日子就来看主子了。”我却懂,沉璧姑祖母不在了,我这株靠着“乌雅氏”名号攀附的兰草,在他眼里也成了可有可无的景致。
倒是华贵妃常派人来。先是送了两匹江南新贡的云锦,一匹织着缠枝莲,青碧底色衬得花色愈发鲜活,一匹绣着百鸟朝凤,金线盘绕着朱红,颜色鲜丽得晃眼;后来又送了支赤金点翠步摇,珠翠垂落时叮当作响,晃得人眼晕。来的宫女笑着传话说:“贵妃娘娘说,乌雅小主是个伶俐人,往后在宫里,多个人照拂总是好的。”我摸着那匹云锦,指尖能触到丝线的细腻,心里却发慌——华贵妃素来张扬,这般示好来得突然,既没说要我做什么,也没提半句要求,那“照拂”二字像裹了蜂蜜的鹤顶红,甜得让人不敢接。我让宫女把赏赐都收进柜里,连步摇都没敢插在发间,只觉得这拉拢来得暧昧,背后藏着的心思,比皇后的笑更难猜。
后来诊出有孕时,我正对着铜镜描眉,黛笔“嗒”地落在妆奁上,清脆的声响惊得我心头一颤。太医的话像道暖光,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我以为这是上天垂怜,是我在宫里扎下根的指望。我连走路都放轻脚步,把妆台上的海棠换成安胎的紫苏,素白瓷瓶里插着青绿的枝叶,倒也添了几分生机。可这份希望没撑过半月,晨起时帕子上那抹淡红,像藏毒的胭脂,一下子扎破了所有念想。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药汤子苦得呛人,帕子上的红却越来越深,像晕开的血墨。我躺在病榻上,看着萱妍堂的梁顶,忽然想起沉璧姑祖母的话,只觉得荒唐——在这深宫里,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皇后宫里的嬷嬷送来燕窝那天,天阴得压人,铅灰色的云裹着冷风,她笑着把白瓷碗递过来:“皇后娘娘心疼主子,特意让御膳房炖了三时辰,补身子最好。”我看着碗里清亮的汤,却觉出一丝刺骨的冷,像那年关外的雪,冻得人骨头都疼。
喝下燕窝的当晚,下腹的绞痛像刀子在剜,疼得我蜷缩起来,冷汗浸湿了锦被。我抓着锦被,指甲几乎嵌进布料,耳边是宫女们慌乱的哭喊,我想喊“我的孩子”,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微弱的生命,随着血沫一起流走。太医后来说是“下红之症迁延不愈”,可我清楚,萱妍堂的月光再亮,也照不透人心底的暗。
弥留之际,我让宫女把那只素白瓷瓶抱到床边。瓶里的紫苏早已枯成灰绿,蔫蔫地搭在瓶口,我摸着冰凉的瓷釉,忽然想起初入宫的月光,想起沉璧姑祖母的掌心,想起皇上曾教我写的“平安”二字。原来这宫里的明月都是假的,所谓的福气体面,不过是易碎的玻璃魂,风一吹,就碎得连影子都不剩。
他们把我葬在妃陵园寝时,萱妍堂的兰草该早已枯了,连那盆素心兰,大抵也成了枯槁。碑上刻着“昌嫔乌雅氏”,字体规整,却没有半分温度。风穿过陵寝的松柏,呜呜地像在哭,我知道,这红墙里再也没有人记得,永和宫曾有个叫乌雅碧檀的贵人,曾抱着满心的希望,却最终连自己的孩子和性命,都没能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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