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脸色骤变,衣袖布料的丝滑被攥得发皱,眼底寒意如冰棱翻涌:“这绣娘是江南织造举荐的,虽没跟着我多久,可手艺精湛、经验老道,怎么会出这种岔子?”话落,她忽然想起前日绣娘领头的李嬷嬷来送半成品时,指尖沾着的黏腻膏状东西——当时只当是护手油脂,此刻想来,那腻滑触感下藏的竟是杀招,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
恰在这时,韵芝连鬓发都跑得散乱,攥着块染了淡香的绢帕撞进门来,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小主!打杂的小丫鬟熬不住了!全招了!是李嬷嬷逼她瞒的——李嬷嬷早被景仁宫收了银子,前日趁赶工乱作一团,把安神香膏抹在指尖,借着查针脚的由头,在料子内侧反复蹭了好几遍!她说做绣活几十年,最清楚婴孩肌肤娇嫩怕香料,就是要藏得严实,等胧月穿了起疹子,再反咬咱们一句‘照料疏忽’!”
安陵容倒抽一口凉气,指尖死死扣住年世兰的手腕,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姐姐!这是毒计!孩子遭罪是小,皇后要的是借这事定你的罪——说你连亲生女儿都照拂不好,或是暗指你‘善妒’迁怒孩子,到时候皇上多疑,太后本就不喜你,再被旁人添几句嘴,你这地位便要动摇!快把经她手的衣物全搜了,但绝不能急着烧!”
年世兰猛地将暖袍掼在桌上,缎面撞得茶盏哐当碎裂,茶水溅湿裙摆也浑然不觉:“好个黑心毒妇!拿我女儿的性命做踏脚石!韵芝,立刻把李嬷嬷捆了堵嘴关柴房,派两个心腹看着,断不能让她死了或被景仁宫的人灭口!”她眼底厉色如刀,“但衣物先别动——皇后既敢动手,定是算准了明日百岁宴来不及重做,我偏要让她的算计,变成砸向自己的石头!”
安陵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连忙凑上前:“姐姐英明!明日便是百岁宴,重做衣衫绝无可能,倒不如将计就计!我房里有荼蘼干花,性温味淡,连夜熏上一夜,既能褪去大半安神香,保胧月平安,又能留些似有若无的残味在衣料上——这残味,就是咱们的刀。”
年世兰眉峰紧蹙:“留着残味?百岁宴人多眼杂,万一被反咬一口……”
“正因是人多眼杂,才要让这残味‘说话’。”安陵容声音压得极低,眼底是与平日怯懦截然不同的算计,“明日胧月穿这衣裳赴宴,皇后见孩子平安,定会疑心香料失效,必然会凑上来搭话,甚至故意提衣裳的气味——她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计策出了纰漏。”
“到时候咱们只说‘昨夜怕衣裳沾了潮气,用荼蘼花熏了大半宿’,再‘无意’叹一句‘说来也巧,先前倒没察觉料子本身带着点怪味,还好熏了花盖了去,不然百岁宴上孩子要是闹起来,岂不是要落个我照料不周的名声’。”她顿了顿,指尖在暖袍上轻轻一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嫔妃哪个不是人精?定会往‘料子本身有问题’上想。”
“更要紧的是,得提前让李嬷嬷的贴身小丫鬟‘漏’风声——不用明说,就让她在茶水房跟人闲聊时‘抱怨’,说‘前几日见李嬷嬷偷偷藏了罐安神香膏,还不许人问’。”安陵容眼底亮得惊人,“安神香、李嬷嬷、有怪味的料子,这几样凑在一起,再经旁人添油加醋传到皇上耳朵里,皇后就算想撇清,也得沾一身洗不掉的嫌疑!”
“百岁宴当着皇上、太后和众臣女眷的面,她被疑心害公主,就算太后想护,也得顾忌皇上的心思——皇上最看重子嗣,更恨后宫用阴私手段害孩子,皇后这一回,轻则丢尽脸面,重则失了皇上的信任!”
韵芝眼睛一亮,立刻附和:“小主这法子真是釜底抽薪!皇后选在百岁宴动手,本是想借大日子放大姐姐的‘错处’,咱们反借这大日子,让她自曝其短!只要皇上起了疑心,往后景仁宫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
年世兰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松开,指腹在暖袍上抚摸片刻,眼底厉色与算计交织:“好!就这么办!韵芝,你跟着陵容去取花熏衣,全程盯紧,既要褪净要害的香料,又得留足那点‘引子’似的残味,半分差错都不能有。”她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冷得像霜,“明日百岁宴,我倒要看看,皇后怎么在众人面前,圆这个‘害公主’的局!”
锦蕊轩内暖意蒸腾,明黄绸带松松绕着朱红廊柱,缀着金箔的宫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连雕花窗棂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案上百子图纹样的糕点精致喜人,旁侧一碟碟蜜渍金橘泛着莹润光泽,软酪则凝着雪白的脂色,甜香混着清雅的兰花香在空气中漫溢,熨帖得人心头发暖。
年世兰身着银红色绣金兰纹旗装,衣料随步履轻晃,金线绣就的兰草似要破土而出;鬓边赤金点翠步摇微微颤动,翠羽流光间,更衬得她眉眼间的华贵与凌厉。刚踏进殿门,便见他他拉氏从铺着软垫的座位上快步起身,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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