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皇帝往寿康宫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前朝奏折堆得像山,后宫又添了几位新人日日缠磨,他本就懒怠应付太后的絮叨。可竹息姑姑韧劲足,前几日还只是遣小太监来请,这两日竟亲自候在养心殿外,见了他便福身,语气软和却带着执拗:“万岁爷,太后这几日总心口发闷,夜里也睡不安稳,就盼着您去说说话呢。”
偏皇后这几日也常来养心殿问安,话里话外总绕着太后打转:“皇额娘年纪大了,最盼天伦之乐。万岁爷虽忙,抽些空去寿康宫坐一坐,哪怕说三两句,皇额娘心里也熨帖。”这般话听得多了,再看竹息鬓边新生的白发,皇帝终究松了口:“知道了,晚些便过去。”
轿子到寿康宫门口,皇帝刚下轿,就见太后扶着竹息站在廊下,鬓边赤金镶珠抹额衬得脸色发白。“皇儿来了。”太后声音虚浮,拉过他的手往殿里去,掌心竟比他的还凉。
暖阁里地龙烧得旺,太后正絮叨着饮食起居、前朝老臣近况,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唱喏:“莞嫔娘娘到——”
皇帝与太后皆是一顿。甄嬛一身素雅宫装进来请安,抬头时,鬓边那支流苏步摇轻轻晃动,猫眼石在暖光下闪着细碎的光——那原是仿纯元皇后生前最爱样式所制,玉簪点翠几可乱真,流苏东珠圆润饱满,瞧着竟有七八分相似。这本是库房压着的旧物,不知何时被宜修寻来,转赠给了甄嬛。
皇帝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钉在甄嬛鬓间的步摇上,瞬间失了神。恍惚间,时光似潮水般倒卷回多年前——纯元亦爱着素色衣裳,鬓边总簪着这支真迹。春日御花园里,她追着粉蝶轻笑,步摇随裙摆轻晃,流苏扫过颈侧,竟像蝶翅振出细碎的风;冬夜暖阁中,她陪他批阅奏折,烛火映得东珠温润透亮,那点暖光淌在她眉眼间,连窗外的寒雪都似要被化去。
其实甄嬛与纯元,容貌不过五分相似,性情里的温婉灵动倒有六七分贴近。可此刻,她顶着这支仿造的步摇,垂眸听太后训话时,颔首的弧度、流苏轻晃的轨迹,竟让他心头狠狠一缩。暖阁里原是清雅的檀香,恍惚间竟换成了纯元最爱的牡丹香,眼前人低眉顺眼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身影重重叠叠,乍一看,竟真像柔则活生生立在眼前。
太后将他眼底的痴迷与恍惚尽收眼底,指尖捻着佛珠,轻轻咳了一声,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提醒:“莞嫔来得正好,哀家正和皇上说,天冷你身子弱,该多进些温补汤水。”
皇帝猛地回神,指尖攥紧了茶盏,滚烫的茶水顺着喉管滑下,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震颤。他望着甄嬛,目光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恍惚,只淡淡应道:“太后说的是,你仔细养护着。”
甄嬛全然不知这支步摇藏着怎样的过往,更不懂它在皇帝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只温顺地屈膝应了声“是”。起身时,步摇又轻轻晃了晃,珍珠相撞的脆响,像细针般扎在皇帝心尖。那点恍惚更浓了,可转瞬又被刺骨的清醒刺破——眼前的流苏再像,也不是当年扫过纯元颈侧的那串;鬓边的东珠再亮,也暖不透物是人非的寒凉。他望着她,像望着一场盛大的幻梦,梦里是故人身姿,梦醒只剩满心空茫的惋惜。
皇帝搁下茶盏,扫过她腹部,眉头微蹙:“太医的话句句要听,不许再熬夜看书,别往风大的地方去。前些日子见你宫里窗棂没关严,仔细受寒。”他又对槿汐道:“你们主子怀着孕,更要警醒,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槿汐忙跪下:“奴才们不敢懈怠,定当尽心伺候。”
“皇上说的是。”太后接口,“这龙胎是皇家的指望,哀家已让人在佛堂日日祈福,只求平安落地。”
甄嬛垂眸抚着小腹,脸上泛着柔和光晕:“臣妾谢皇上和太后挂心,定会保重自己,不负圣恩。”
皇帝看着她温婉模样,步摇仍在轻晃,目光里除了对纯元的恍惚,多了几分对孩儿的期许,眉头渐渐舒展。
碎玉轩里暖炉烧得旺,芸香气息漫在空气中,甄嬛只觉眼皮沉重,头脑昏沉。对着菱花镜,她望着脸颊上的红疹子,眉头紧锁——起初只是几颗淡粉小点,这两日竟连成了片,红得刺目,痒意钻心,总忍不住想挠。
“小主,您忍忍,可不能抓了!”槿汐急得直跺脚,拿帕子想拭她额角的汗,又怕碰着疹子,“温太医不在,宫里太医又不敢轻易请,这可怎么好?”
甄嬛烦躁挥手,指尖刚要触到脸颊,又猛地顿住。她何尝不知抓不得,可那痒意像泼了滚烫的蜜,黏在皮肉上焐着、浸着,还带着针尖似的刺。白日尚能强撑,夜里便疯了似的钻心,恨不能剐下那层皮。这两日御膳房送来的螃蟹膏满黄肥,她嘴淡贪嘴多吃了两只,疹子竟更重了,方才痒得狠了,指尖没拦住,已在颊边留下几道浅血痕,看着愈发狼狈。
她靠在引枕上,浑身倦怠得连话都懒得说。暖炉里芸香还在燃着,她眼皮一合,竟在焦灼痒意中打起盹来。梦中似有人低语,说她鬓边步摇仿得再像也是赝品,惹皇上生厌……惊得她猛地睁眼,脸颊痒意与心底寒意交织,竟分不清哪样更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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