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闻言,不由得低笑出声,半月形眼镜后的蓝色眼睛闪烁着如同年轻人般的狡黠光彩:“但你不能否认,盖尔,抛开那戏剧性的结尾不谈,阿萨利斯今天确实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惊人的临场应变能力。在那种高压环境下,面对世界级的对手,他守住的不仅仅是球门,更是保加利亚队几乎崩溃的士气。这份镇定和担当,远超过他的年龄。”
“他骨子里继承了我们两人那份不管不顾的冲动和乐于成为焦点的表现欲,”盖勒特客观地评价道,语气平静,但那双冰蓝色眼眸中微微漾开的涟漪,以及嘴角那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真实的笑意,却泄露了他心底的认可,“鲁莽,且毫无必要的招摇。”他下了结论,随即却又像是勉强补充般低语,“……不过,确实,没给我们丢脸。” 这从他口中说出,已是对阿萨利斯今日壮举的最高赞扬。
“而莱尔,”阿不思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变得更加柔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爱,“他今天再次让我感到惊讶。并非因为他那源自血脉的、有时不受控制的魔法天赋,而是他那份远超年龄的敏锐观察力,以及那份敢于在关键时刻,为一个近乎荒谬的可能性而发声的勇气。他能穿透表象,看到别人——甚至是专业教练——都可能忽略的细节,并且,他愿意为了他关心的人,去争取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 他想起了莱尔站在克鲁姆面前,那双异色瞳中闪烁的坚定与恳切。
提到莱尔在迷宫般的帐篷间走失后,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精准地指出了国家队守门员的心理问题,并大胆推荐自己哥哥的行为,盖勒特沉默了片刻。他手中流淌的银色液体速度放缓,仿佛也随着主人的思绪而沉淀。良久,他才低沉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重量:“他太像你了,阿尔。” 这句话不像评价,更像是一种带着叹息的确认,“总是能轻易洞察人心深处最细微的褶皱,看到那些连本人都未必察觉的恐惧与渴望。然后,便忍不住伸出手,试图去弥补,去保护……甚至常常忘了掂量自己是否会被那黑暗吞噬。” 这句话里交织着关切、难以抑制的骄傲,以及一丝深藏心底、无法完全驱散的忧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拥有这样一颗过于敏感和善良的心,在这个并不总是温柔的世界里,意味着什么。
阿不思没有否认,他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蜂蜜茶,任由那熟悉的甜暖滋味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慰藉。“但他也继承了他的另一位父亲对力量本质的直觉和理解,盖尔。”他温和地补充,目光转向伴侣,“他能感觉到克鲁姆在那一刻需要的是什么,不仅仅是一个技术合格的守门员,更是一种能够打破沉闷僵局的‘意外’,一股不顾一切的决心和新鲜的血液。这种对局势的精准把握和……嗯,‘煽风点火’的能力,可不像我。” 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调侃。
书房内陷入了一阵舒适而深沉的寂静。壁炉火的噼啪声成了唯一的旋律,偶尔夹杂着窗外远处传来的、如同叹息般的夜风呜咽。两人享受着这份无需言语的陪伴,白日的喧嚣与动荡在此刻被彻底隔绝在外。
过了一会儿,盖勒特仿佛被窗外流淌的月光触动了某根心弦,目光依旧停留在指尖那变幻不定的银色上,用一种看似随意的口吻提起:“看着阿萨今天在赛场上,骑着扫帚,不顾一切地俯冲,将玫瑰递到克鲁姆面前的样子……莫名地,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个夏天。”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沉睡已久的梦境。
阿不思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眼神中的焦距消失了,变得悠远而朦胧,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混合着深切怀念与淡淡惆怅的弧度:“是啊……那时候,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年轻气盛,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真心以为整个天空都触手可及,整个世界都等待着我们去改变。为了一个共同勾勒的念头,一个看似完美的蓝图,就可以热血沸腾,可以……不顾一切。” 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上了那个夏天青草与阳光的气息,想起了与身边这个人度过的那些短暂却燃烧着生命所有热情的日与夜,那些关于更伟大利益的激烈讨论,那些仿佛能撬动整个魔法界的雄心壮志。
“不顾一切……”盖勒特低声重复着这个曾经承载了他们所有梦想与噩梦的词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然而那平静之下,却暗藏着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的汹涌暗流,“有时候,阿尔,那意味着辉煌,但也意味着……无法挽回的错误与分离。” 他没有看向阿不思,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但也意味着最纯粹、最炽热的初心,盖尔。”阿不思温和地,却异常坚定地反驳。他转过头,看向曾经的挚爱、势均力敌的对手、如今命运再次紧密相连的伴侣,目光清澈如高山湖泊,充满了历经沧桑后的包容与理解,“我们都为此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品尝了分离的苦果与权力的虚无……但也正是这些伤痕,引领着我们,最终……以一种我们当年无法想象的方式,重新找到了回归彼此身边的道路。” 他的声音柔和而充满力量,“看着莫法、阿萨利斯和莱尔,我有时会想,或许我们年轻时所犯下的错,所经历的刻骨铭心的痛楚,都是为了积蓄足够的力量与智慧,以便在今天,能更好地守护他们,让他们在拥抱生命无限可能性的同时,或许……能凭借我们的经验,稍稍避开那些我们曾失足坠落的悬崖与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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