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看着公孙章那充满期盼又因激动而苍白的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真诚说道：“公孙先生，您的想法是好的，真的。您想为这天下苍生谋一条出路，这份胸怀和抱负，晚辈发自内心地敬佩。若有什么地方是我力所能及，能帮上忙的，我很愿意帮忙。”
听到陈胜话语中似乎流露出愿意帮忙的意思，公孙章眼中瞬间绽放出欣喜的光彩，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然而，陈胜紧接着的那个“但是”，如同一盆冷水，瞬间将他眼中的光彩浇灭了大半，化为了深深的黯然和无奈。
“但是……就像我开始说的，”陈胜的语气带着歉意，却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这绝非几个人，几个组织就能改变的事。其中的阻力、牵扯的利益、人性的复杂……太大了。”
公孙章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他沉默了良久，忽然，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涌上心头！他猛地一拍石桌（并未动用灵力，只是情绪使然），霍然站起身！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容泛起一阵潮红，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铿锵之力，在这风雨隔绝的凉亭内回荡：
“咳咳……岂能因阻力巨大便畏缩不前？！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产，更非少数强者可以肆意妄为的猎场！正因为艰难，才更需要有人去做！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想，认为事不可为便不为，那这世间惨剧，岂非永无终结之日？！咳咳咳……”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显然这番情绪爆发牵动了他的旧疾或暗伤。
一旁的叶明策脸色微变，瞬间闪身到公孙章身旁，一手稳稳扶住他，另一只手迅速并指，指尖凝聚起柔和而精纯的灵力，轻轻按在公孙章的后心处，助他梳理紊乱的气息，稳定激动的心神。
同时，叶明策抬起头，那双常年冰封的眸子看向陈胜，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恳求的意味，微微摇了摇头，示意陈胜不要再继续说那些刺激公孙章的话了。
陈胜心中一凛，看到公孙章如此激烈的反应和叶明策的示意，立刻意识到公孙章的身体状况可能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差，而且他对这个理想看得比性命还重。
陈胜连忙放缓了语气，带着真诚的敬佩说道：“公孙先生，您别激动！是晚辈失言了。您的理想……很伟大，真的。我并非认为不该做，只是觉得前路太过艰难，不忍看您……”
听到陈胜语气软化，并肯定了他的理想，公孙章的咳嗽渐渐平复下来，在叶明策的灵力安抚下，缓缓坐回石凳上，只是胸口依旧微微起伏，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见公孙章情绪稍定，陈胜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将最关键的问题提出来，但语气变得更加委婉和探讨性：“先生，您的理念，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晚辈深以为然。但是……请恕晚辈愚钝，还有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如果天下真是天下人的，那么……该由谁来制定您所说的‘规则’？又由谁来确保这些规则能够被执行？由谁来约束那些必然会出现的‘不法’？如果负责制定和执行规则的人，最终又成为了新的、不受约束的‘一家一姓’，那岂不是又陷入了新的轮回？”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关乎任何理想能否落地的现实基础——权力由谁赋予？由谁行使？又如何被约束？
出乎陈胜的意料，对于这个最棘手的问题，公孙章似乎早已深思熟虑。他缓过气来，虽然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他缓缓说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也是昭律祖师当年苦苦追寻答案的问题。”
他稍微顺了顺气，继续道：“我们的想法是，或许可以在一切之初，就集合众人的智慧与共识，订立下最基础、最核心的……几条律法。这些律法不涉及具体琐事，只规定最基本的底线，比如‘不可妄杀凡人’、‘不可吞食同族’、‘不可……’，这些律法一旦订立，便需铭刻于人心，奉为永恒不变的铁则，高于一切个人与势力的意志，是为‘永恒律’。”
“在此基础上，”公孙章的眼神闪烁着理想的光芒，“再设立一个‘律宗’或者类似的机构。这个机构不掌握最强的武力，不拥有最多的资源，它的唯一职责，便是依据那几条‘永恒律’以及后世根据时代变迁、经由广泛共识而逐步增加和完善的其他律法，来仲裁纷争，审判罪恶，约束不法！它的权威，来自于亘古不变的‘法’，而非某个人或某个家族的武力！”
“最初的执律者，或许需要强大的力量和威望来推行，但最终，我们希望‘法’本身，能够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
公孙章描述着一个极其宏大且理想化的蓝图，虽然依旧充满了无数的困难和未知，但至少，他给出了一个方向，一个试图跳出历史循环的、以“法”代“人”的构想。
陈胜静静地听着，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反驳。他发现，这位看似文弱的公孙先生，胸中所怀的，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深远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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