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有些茫然。
“洒家把话撂这儿!”鲁智深声如洪钟,“这钱,叫‘注册资本’!洒家一分不动!就挂在账上!是咱们‘智深建筑’的底子!以后挣了钱,按出力大小,连本带利还给你们!谁信得过洒家?现在掏钱!有多少掏多少!洒家按手印记账!”
短暂的沉默后。
李水根第一个站起来,从贴身的破棉袄内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和一堆零钱:“鲁工头!我信你!这是我……我攒着给娃交学费的……三百二十块!”
张黑子也豁出去了,从裤腰里摸出一个破旧的钱包,倒出几张票子:“我……一百八!”
“我……五十!”
“我……七十!”
“我……一百!”
……
那个稚嫩的后生,红着眼眶,从袜子里抠出两张卷了边的十块钱:“鲁工头……我……我就二十……”
一张张带着体温、沾着汗渍、甚至带着泥土的钱,被郑重地放在鲁智深面前的破桌子上。有整有零,最大面额是一百,最小的是五毛硬币。李水根颤抖着手,一笔一划地记着账:
“李水根:320元”
“张黑子:180元”
“王二娃:50元”
“赵铁柱:70元”
“刘小川:100元”
“孙小宝:20元”
……
十二个人,凑出了整整一万零三百五十元。
鲁智深看着桌上那堆钱,又看看眼前这群衣衫褴褛、眼神却充满信任的汉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拿起笔,在那份简陋的章程末尾,郑重地签下三个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大字:
鲁智深
然后,他伸出粗糙的大拇指,沾了点印泥,在名字上重重地按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好!”鲁智深一拍桌子,“一万块!够注册了!剩下的三百五,买肉!买米!买酒!今晚!咱们‘智深建筑’!开张!”
当天下午,鲁智深揣着那叠沉甸甸的、凝聚着十二个兄弟全部家当的钱,带着李水根,走进了铁砧子镇工商所那扇破旧的玻璃门。
手续繁琐,表格复杂。鲁智深大字不识几个,全靠李水根磕磕绊绊地填写、解释。办事员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着鲁智深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和身后跟着的李水根(脸上带疤),眼神里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注册资本十万?你们有吗?”办事员推了推眼镜。
“有!”鲁智深从怀里掏出那叠钱,“啪”地拍在柜台上,“一万零三百五!先交!剩下的……洒家年底挣了钱补上!”
办事员看着那堆零钱,愣住了:“这……这不合规矩……”
“啥规矩?”鲁智深豹眼一瞪,“洒家开公司,给国家交税!给工人发钱!不偷不抢!哪不合规矩?!”
他声音洪亮,引得旁边办事的人都看了过来。办事员被他气势所慑,又看了看那堆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盖了章:“行……行吧……注册资本写十万,实缴一万零三百五十元……剩下的,尽快补齐……”
当那张印着国徽、写着“智深建筑劳务有限公司”、注册资本“壹拾万元整(实缴壹万零叁佰伍拾元)”的营业执照,被鲁智深粗糙的大手接过来时,他感觉那薄薄的一张纸,重逾千斤!
回到板房,天已擦黑。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炖着肉,香气扑鼻。桌上还破天荒地摆了几瓶最便宜的烧酒。
鲁智深站在门口,将那张崭新的营业执照高高举起!
“弟兄们!看!咱们的牌子!挂起来!”
“好!”众人齐声欢呼!
张黑子找来锤子和钉子,李水根扶着凳子。鲁智深亲自爬上凳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营业执照,钉在了活动板房进门最显眼的那块铁皮墙上!钉子敲进铁皮,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敲响了新生的战鼓!
就在众人围着炉子,准备开饭庆祝时,板房门被敲响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西装、头发花白、拎着个破旧公文包的老头,带着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民工站在门口。
“请问……是鲁智深鲁老板吗?”老头声音沙哑。
“是洒家!啥事?”鲁智深皱眉。
“鲁老板……救命啊!”老头还没开口,身后一个民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我们是南边工地的……包工头跑了!欠了我们半年工钱!家里娃等着钱看病啊!我们去告他,法院说……说要什么‘诉讼保全’,不然等判决下来,那龟儿子早把钱转走了!可我们……我们哪懂这些啊!连律师都请不起!”
另一个民工也哭道:“听说您……您也是讨薪出来的……还开了公司……求您帮帮我们吧!”
鲁智深看着跪在地上的民工,又看看那个一脸愁苦的老头,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自己这群人挤在破棚子里等死的绝望。
“起来!”鲁智深一声低喝,上前一把将跪着的民工拉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那龟儿子包工头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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