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尘土气和隐约的、不祥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冲入他的鼻腔。目光所及之处,满目狼藉!金灿灿的稻谷被慌乱践踏得凌乱不堪,像一片被蹂躏后的金色战场。木耙凄凉地歪倒在一旁,木柄上似乎还带着父亲掌心的汗湿。
视线猛地钉在场院中央那个一动不动、蜷缩着的佝偻身影上!
“爸——!” 第二声呼喊冲出口时,已带着绝望的嘶哑。鲁智深一步踉跄扑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他颤抖着伸出那双无数次扛起锄头、搬过砖块的大手,想要扶起父亲,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凉和令人心碎的、几乎没有重量的轻飘!他这才骇然惊觉,记忆中曾如山岳般沉稳可靠的父亲,不知何时竟已被病魔掏空得只剩下一把轻飘飘的骨头架子!父亲的脸庞如同被榨干了所有血色的石膏像,眼窝深陷如同枯井,曾经神采奕奕的双眸紧闭着,干裂的嘴唇边刺目地蜿蜒着一缕已经半干涸的血迹,像一条猩红丑陋的毒蛇!
“爹!爹!您醒醒!您看看我!” 鲁智深的声音破碎不堪,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父亲失去意识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架起来,臂弯里那枯瘦的身躯如同易碎的枯枝,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冰冷和死亡的气息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绝望地包裹了他。
“……呃……” 一声微弱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呻吟从怀中发出。鲁长海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瞳孔似乎无法聚焦,但他认出了儿子近在咫尺的脸。他嘴唇翕动着,挤出微弱的气音:“没……咳……没事……老……毛病……” 那声音如同砂纸在朽木上摩擦,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窒息般的喘息和胸腔里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鸣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抬手拍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手臂却无力地垂下。
“爹您别说话!别说话了!” 鲁智深心痛如绞,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烫地砸在父亲冰冷的额头上。
这时,灶房传来锅碗摔落的乒乓声。钱桂花踉踉跄跄地冲出来,手里的湿抹布掉在地上也浑然不顾。看到丈夫嘴角那狰狞的血迹和惨白如死的面容,她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腿一软直接跪倒在父子俩身边。
“老……老头子啊!我的天爷呀!你这是……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悲恸的哭喊撕裂长空,粗糙的布头巾滑落,灰白稀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前。她用那双裂口纵横、遍布老茧的手,颤抖着、徒劳地去擦拭丈夫唇边的血污,浑浊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砸在丈夫了无生气的手背上,留下湿润的、无用的印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勒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我去!我马上去请王大夫!!” 鲁智深一个激灵,猛地就要起身。当务之急,是找医生!
“等等——!” 一只枯瘦、冰冷的手,却如同铁钳般抓住了鲁智深的手腕。那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力道却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执拗!鲁长海涣散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儿子,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字句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同淬毒的针:“别……咳咳!别……耽搁……复习……高……考……” 那布满血丝的眼珠里,病痛的绝望与望子成龙的灼热执念疯狂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光!
“都到这时候了!命重要还是那劳什子考试重要?老家伙你再撑会儿!儿啊,快去请大夫!” 钱桂花声泪俱下地嘶喊着,又急又怒,用力去掰丈夫紧抓着儿子的手,枯槁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
赤脚医生王大夫被连拖带拽地请来。他面色凝重地放下药箱,迅速检查:听诊器紧贴在鲁长海瘦骨嶙峋的胸膛上,胸腔里传来的不再是正常的呼吸音,而是一阵阵如同破风箱般急促、空洞、充满湿啰音的恐怖回响,仿佛里面有无数的气泡在破裂;翻开眼皮,浑浊发黄的眼白令人心惊;再搭脉,那脉象虚弱、急促、细若游丝,几乎难以捕捉。
王大夫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行医多年的疲惫和预知的不祥:“老鲁哥……你这病根儿,拖得太久太久,病灶怕是早就烂透了!咳血……这凶险的征兆怕是从去年冬天就不只是风寒!”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然,看向眼眶通红、浑身绷紧如同弓弦的鲁智深:“十有八九……肺结核!还有……怕并发了肺气肿!镇上的药止不住了!快!一刻都别耽搁!得去县医院!去大医院!再迟……怕人……就没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警告!
鲁智深只觉得王大夫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轰然作响!记忆的闸门瞬间被砸得粉碎!无数被忽略的碎片汹涌而出,在他脑中疯狂旋转、切割——父亲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刻意避开家人咳嗽,半夜那压抑在喉咙深处、带着破音的闷咳;晚饭桌上,那碗稀粥父亲扒拉半天也只喝了小半碗;农忙时,刚挑起担子没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扶墙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如此清晰的信号!如此漫长的挣扎!他却像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只顾着自己埋在书本里,做着那个离开贫瘠土地的梦!一股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扼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让他浑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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