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的春天来得早,瘦西湖畔的杨柳已然披上新绿,烟波画舫,丝竹靡靡。然而,在这片看似温软富庶的水乡之下,涌动的却是比运河浊浪更凶险的暗流。
两淮盐场,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焦糊味。新任巡盐御史方允明,这位寒门出身、背负血仇的年轻官员,此刻正站在一片略显冷清的盐池旁,脸色铁青,紧抿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手中攥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盐场生产记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方大人,”盐场总管事张禄,顾鼎文的姻亲,一个面团团、富家翁模样的中年男人,脸上堆着谦卑而无奈的笑容,搓着手解释,“您看,这真不是下官不尽心啊!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开春以来,这卤水不知怎的,浓度就是上不来!您也是懂行的,卤水稀了,出盐就少,还费柴火!还有那些灶户……”他叹了口气,指着远处几个懒洋洋、动作生疏的新丁,“年前闹了场风寒,好些老师傅病倒了,一时半会儿好不利索。这些新招的,笨手笨脚,不是烧糊了就是盐质不行,返工都来不及!产量……实在是提不上去啊!下官也是心急如焚,日夜督促,可……唉!”
方允明冰冷的目光扫过张禄那张看似诚恳的脸,又掠过盐池边那些明显心不在焉、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的新丁。他带来的户部账房已经核查了三天,账面上看似滴水不漏,所有减产都有“合理”记录:卤水检测文书、灶户病假条、返工损耗单……一应俱全。他手里有“如朕亲临”的金牌,可以锁拿任何人审问,可面对这一地鸡毛的“积弊”和“意外”,他竟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他能抓谁?抓张禄?证据呢?抓那些消极怠工的灶户?只会激起更大的抵触!盐场若彻底瘫痪,盐引兑付不了,这责任谁来担?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在他胸中翻腾。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顾家的影子!可顾鼎文那只老狐狸,躲在扬州城里,遥控着这一切,将罪责巧妙地分摊给“天灾”和“人祸”,让他这巡盐御史空有屠龙刀,却只能对着满地的泥鳅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运河之上。
一艘满载官盐的漕船,被堵在扬州钞关外,已经整整三天。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汉子,此刻正对着几个趾高气扬的税吏苦苦哀求:
“官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这船上都是发往江北的官盐,户部急等着兑付盐引的!耽搁了时辰,小的担待不起啊!”
为首的税吏是个三角眼,慢条斯理地剔着牙,斜睨着船老大:“急?谁不急?我们按规矩办事!你这船引子,数额不对!得重新勘验!还有船税,上次你们漕帮欠的还没补上呢!规矩就是规矩!懂不懂?”
“官爷!数额是盐引清吏司核发的,清清楚楚啊!船税……漕帮的事,小的只是个跑船的,实在……”船老大急得满头大汗。
“少废话!”三角眼不耐烦地一挥手,“要么等!要么……按‘规矩’办!”他意味深长地搓了搓手指。
船老大看着对方赤裸裸的暗示,脸上肌肉抽搐。按“规矩”办,就是交一笔不菲的“疏通费”。可这钱……他哪里出得起?就算出了,这船盐还能按时送到吗?他绝望地看着钞关内缓慢挪动的船队,再看看远处隐隐可见的扬州城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运河,这钞关,仿佛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们死死困住,动弹不得。朝廷的新法?畅通的漕运?在这江南的“规矩”面前,似乎都成了笑话。
扬州城,顾府。
密室之内,气氛却与盐场和运河的憋闷截然不同。顾鼎文看着各地汇集来的密报,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张禄在盐场演得不错,漕关的刁难也恰到好处。各州县对催缴积欠更是阳奉阴违,要么哭穷,要么推诿,要么干脆把催缴告示贴在犄角旮旯,糊弄了事。朝廷派来的那几个巡盐御史和地方接任的官员,如同陷入泥潭的困兽,空有满腔怒火,却寸步难行。
“爹,看来那小皇帝的新法,在咱们江南是行不通了!”顾承宗语气带着得意,“方允明那小子在盐场急得跳脚,却拿张管事一点办法都没有!运河上更是乱成一锅粥!我看,用不了多久,他那‘盐引期货’就得变成一堆废纸!”
顾鼎文放下密报,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深邃:“不可大意。萧景琰此人,心志之坚,手段之狠,远超你我想象。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还能怎样?”顾承宗不以为然,“派赵冲带兵杀过来?那正好!江南可不是京城,他敢动刀,咱们就敢让整个江南乱起来!盐场停工,漕运断绝,民怨四起!看他如何收拾!”
“动刀,是下策。”顾鼎文缓缓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但他一定在找破局之法……或许,他已经来了。”
“来了?”顾承宗一愣。
“京城那边,有密报传来。”顾鼎文眼神变得锐利,“那位深居简出的陛下,已有数日未在公开场合露面。朝中大事,皆由内阁与几位新贵处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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