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平静无波地过了几日。漱玉轩内,日子依旧按部就班,晨起时丫鬟们洒扫庭院的簌簌声,午后廊下竹影晃动的轻响,还有入夜后远处传来的梆子声,都像浸了水的棉线,软乎乎地织着寻常光景,仿佛一潭深水,不起丝毫涟漪。
金玉妍晨起,对着镜台坐下时,窗纸刚透着点蒙蒙的亮。镜台是梨花木的,上面嵌着块磨得光滑的铜镜,映出她素净的脸。她依旧选了件颜色素净的衣裳——一件湖水绿暗纹竹叶的衬衣,那竹叶纹是用同色的线绣的,不细看几乎瞧不出来,只在动的时候,随着衣料的褶皱才隐约显形。外头罩了件月白缎绣折枝梅的坎肩,梅花是淡粉的,针脚细得像蛛丝,朵儿小,星星点点缀在月白底子上,不张扬,却透着清雅。头上只簪了支碧玉簪,那玉是暖润的老坑料,水头足,衬得鬓边肌肤愈发莹白,鬓角边还簪了两朵小小的绒花,是浅碧色的,绒绒的一小团,不晃眼。耳上是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坠子,是前儿弘历赏的一小串东珠拆的,珠子不大,却圆得规整,垂在耳垂上,走动时才偶尔闪一下光。通身上下,再无多余点缀,清爽得如同雨后新荷,瞧着就像个安分守己的闺阁女子。
她正对镜自照,用小抿子将鬓发抿得一丝不乱,确保无一丝逾矩之处——颜色不艳,料子不奢,纹样不张扬,样样都合着“格格”的份例,挑不出半分错处。院外便传来了脚步声,是那种带着规矩的、不疾不徐的轻响,不是漱玉轩里下人的步子。澜翠先出去探了探,很快引着一位穿着体面的嬷嬷进来,那嬷嬷穿件石青色的缎面褂子,领口袖口滚着浅灰色的绦子,头上梳着圆髻,簪着银质的扁方,脸上没什么细纹,瞧着就利落。正是嫡福晋富察氏身边颇得脸面的张嬷嬷——府里人都知道,张嬷嬷是富察氏的奶嬷嬷,跟着从富察府里陪嫁过来的,说话行事最得嫡福晋的心意,在府里下人中的体面,比有些不得势的小主儿还足。
“给金格格请安。”张嬷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热络也不冷淡,屈膝行了个半礼,规矩一丝不错,“福晋晨起纳了会儿凉,说想找人说说话儿,就让老奴来请您过正院去呢。”
澜翠在一旁伺候着,手里还捏着给金玉妍拢头发的小刷子,闻言手上微微一抖,刷子上的几根鬃毛蹭过镜台,险些将旁边的小银梳掉在地上。她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紧张,眼神飞快地往金玉妍那边瞟了瞟,又赶紧低下头,强自镇定着把小刷子往梳妆盒边挪了挪。这些日子主子行事越发稳妥,可嫡福晋突然派人来请,总让人心里发慌——嫡福晋那位主子,看着温和,可眼睛亮着呢,府里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金玉妍从镜中看到澜翠的反应,镜里的自己眼睫轻轻颤了颤,心里却已了然。她神色未变,既没露出惊讶,也没显出慌乱,只从容地从镜前起身,转向张嬷嬷,微微颔首,姿态恭谨:“有劳嬷嬷亲自跑一趟。我这就拾掇拾掇,随嬷嬷过去。”话说得不急不缓,听不出半分异样。
张嬷嬷笑着侧身让开一步:“格格请自便,老奴在外头候着就是。”
澜翠赶紧上前,替金玉妍理了理本就已经十分平整的衣襟袖口,指尖划过坎肩下摆的梅花绣纹时,力道都比平时重了些,眼神里满是担忧。趁着张嬷嬷转身往外走、略微走开两步的间隙,她极快地凑近金玉妍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慌乱:“主子……嫡福晋怎么突然请您过去?会不会是……是前几日给高侧福晋送赔碟子钱的事?还是……还是高侧福晋在福晋跟前说了什么闲话?”前几日送钱时,素心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澜翠现在想起来还窝火,保不齐素心就会添油加醋说主子的不是。
金玉妍抬手,用指腹轻轻拍了拍澜翠的手背,动作舒缓,带着安抚的意味。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平静无波的脸上,声音也放得又轻又稳,只有两人能听见:“别怕。”她顿了顿,指尖在澜翠手背上又轻拍了一下,语气里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该来的,总会来。慌也没用。”
她记得太清楚了。前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风寒刚好没几日,连着几日没出门,府里瞧着风平浪静的,然后富察氏便让人来请她过正院“说话”。彼时她年轻蠢笨,心里还念着弘历的好,总觉得自己在弘历那儿有几分脸面,对嫡福晋虽敬重,却没太多防备,只当是寻常的关心——毕竟嫡福晋素日里总端着“宽厚”的架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到了正院,富察氏果然是那般温和端庄,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身体饮食,又让丫鬟端了点心来,说着说着,张嬷嬷就端着茶进来了,状似无意地用话绕着圈子,最后落到一句:“府里这几位小主儿,各有各的妙处,金格格年轻心细,你瞧着,觉得哪位妹妹最合四爷心意?”
那时她哪里懂这些弯弯绕?心里正憋着对高曦月的气——前几日高曦月端着四喜丸子“偶遇”弘历,两人在廊下说了好一阵子话,这事传到她耳朵里,酸得她晚饭都没吃好。被张嬷嬷这么一问,脑子一热,又带着几分争强好胜和嫉妒,想都没想就傻乎乎地脱口而出:“自然是高姐姐容貌好,性子又爽利,说话逗人笑,四爷多去她那儿也是常理。”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了句“不像我,笨嘴拙舌的”,本想卖卖惨,结果反倒把自己那点小心思全抖了出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重生之金玉妍回来了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重生之金玉妍回来了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