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惊蛰刚过。
长白山余脉的寒气还恋栈不去,白天日头出来,能听见阳坡积雪化水的滴答声,到了夜里,风一刮,融了一半的雪面子又冻成冰壳,踩上去嘎吱作响,底下却是空的。靠山屯就裹在这半死不活的春寒里,屯子后头的辽江支流炸了冰,黑沉沉的江水裹着碎冰碴子,闷声不响地往下游淌。
屯西头老韩家,腊月里刚给大儿子韩大勇娶了媳妇。新媳妇秀芹是二十里外石砬子屯的闺女,模样周正,手脚勤快,过门才俩月,屯里谁见了不夸老韩家好福气。眼瞅着开春地里活计要忙起来,小两口商量着,趁着还没农忙,回趟石砬子屯看看爹娘,算是“回门”补个礼数。
去的时候是农历二月初六,天蒙蒙亮,韩大勇赶着借来的驴车,车上载着媳妇和几样土礼。秀芹裹着红头巾,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跟送出来的公婆摆手。
这一摆手,再见到,就是三天以后。
二月初九,后晌。日头西斜,把屯子后山那片老坟圈子的枯树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爬在还没化净的雪地上。放羊的老孙头哆嗦着连滚带爬跑回屯里,脸比死人还白,话都说不利索了,扯着屯长赵老嘎的袖子,手指头往后山方向戳:“人……人!老韩家媳妇!在……在坟圈子边上……不对劲!”
赵屯长心里咯噔一下,叫上几个胆大的后生,抄起家伙就往老坟圈子跑。
人是在一片乱葬岗子边缘找着的。
秀芹穿着一身回门时那件半新的碎花棉袄,但衣裳扣子扯掉了好几颗,前襟敞着,露出里头贴身的红肚兜,肚兜上也满是污泥和扯烂的痕迹。她背靠着一座塌了半边的老坟碑坐着,头发散乱,粘着枯草和泥巴,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头虚空,脸上挂着一种极其诡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角还淌着一点亮晶晶的口涎。
更骇人的是她身上。裸露的脖颈、锁骨、一直到胸口那片肌肤上,布满了黑紫色的手印!那手印的形状极其古怪,五指细长,指关节的位置异常凸出,指尖尖锐,像是某种兽爪强行模仿人手的握捏痕迹。手印边缘的皮肤微微发黑,像是被什么脏东西沁进去了,散发出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混合了香火灰烬和野兽巢穴的腥臊气。
她身上还有不少划痕,不像利器所伤,倒像是被粗糙的、带着倒刺的东西反复刮擦过,棉裤膝盖处磨破了,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肉。
“秀芹?秀芹!” 韩大勇扑上去,声音都变了调。
秀芹眼珠子缓缓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他脸上,却没有聚焦,反而咧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空洞,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甜腻:“神仙……庙里的神仙……真好……舒服……” 她一边笑,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自己脖颈上的黑紫手印,眼神迷离。
周围几个大老爷们看得汗毛倒竖。这哪里还是那个腼腆勤快的秀芹?
人好歹是抬回了韩家。韩老太太一见媳妇这模样,当场就晕了过去。韩老爷子哆嗦着去找屯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医生来了,把了脉,翻了眼皮,只是摇头:“邪风入体,惊吓失魂。这身上的印子……像是中了什么脏毒,我治不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靠山屯。恐惧比春寒更刺骨,悄悄钻进每家每户的门缝。还没等人们从秀芹的惨状中缓过神,更邪乎的消息接二连三从邻近屯子传来:
三十里外的小王庄,一个守寡的年轻媳妇,半夜起夜,一去不回。天亮在自家柴房找到,人痴痴傻傻,对着水缸梳头,身上有同样的黑手印。
五十里外的李家窝棚,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半夜丈夫醒来,发现媳妇正对镜梳妆,抹着不存在的胭脂,哼着没人听过的小调,眼神妩媚得吓人,脖颈上赫然印着黑手印。男人去拉她,被她一把推开,力气大得不像个女人。
最让靠山屯人心里发毛的是,本屯那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三十好几还打着光棍的二癞子,这几天突然就“抖”起来了。原本破衣烂衫,现在不知从哪儿弄了身半新的蓝布褂子穿上,头发抹了水梳得溜光,见人就吹嘘,说自己走了大运,得了“山神爷”的赏识,赏了他“神仙本事”和“富贵”。那双平日里就滴溜乱转的三角眼,现在更是邪光四射,专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瞟,嘴里还不干不净。
屯里人心惶惶。赵屯长没法子,硬着头皮,揣了两包烟叶子,找到了陈家货站。
陈岁安刚从后山熟悉“心火”回来不久,身上那股子沉静又隐含炽热的气息还没完全内敛。听完赵屯长的描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曹蒹葭在一旁,也放下了手里捣药的杵子。
两人跟着赵屯长来到韩家。
韩家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和难以言喻的腥臊气。秀芹被安置在炕上,裹着厚厚的被子,依旧痴痴傻傻地笑,时不时扭动身体,抚摸那些黑紫手印,嘴里含糊念叨着“神仙”、“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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