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毒辣,烤得人皮肉发烫,春熙殿内却清凉如秋。
此处并未像别的宫苑那样,在殿中摆满冰盆弄得满地湿滑。孙妙青心思巧,只命人在殿外廊庑下远远地放置了冰块,又将几扇窗半开着,让凉风顺着水榭穿堂而过,带走暑气,却不带一丝寒意。
只因七个月大的六阿哥塔斯哈,身子骨到底娇嫩。
一张厚实的波斯软毯铺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塔斯哈正趴在毯子中央,小屁股撅得老高,哼哧哼哧地试图往前拱。他如今力气大了不少,已经不满足于坐着,总想着去探索更远的地方。一堆西洋来的精巧玩意儿散落在他身边,有能自己转动的八音盒,也有颜色鲜亮的套娃,可他偏偏对这些不感兴趣,只盯着地毯边沿垂下的金色流苏,一心想塞进嘴里尝尝味道。
他如今坐得极稳,小身板像个不倒翁。
安陵容递过去一个九连环,他伸长胳膊去够,身子只是晃了晃,屁股纹丝不动。
“瞧我们六阿哥,这小胳膊多有劲儿。”敬嫔坐在孙妙青下首,笑意发自真心。
她膝下无子,便将这宫里难得的赤子之情,都倾注在了塔斯哈身上。
安陵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宫装,气色极好。
自从得了孙妙青的许可,时常来春熙殿陪伴六阿哥,她眉宇间那股怯懦阴郁之气散了许多,整个人都舒展了。
她摇着一个拨浪鼓,塔斯哈黑葡萄似的眼睛立刻被吸了过去。
小手一伸,精准抓住木柄。
他学着安陵容的样子晃了晃,听到“咚咚”声,乐得咧开没牙的嘴,随即举起鼓,对着地毯“邦邦”地敲了两下。
“哎哟,这可使不得。”
孙妙青笑着打趣,“要是敲在安妹妹新得的镯子上,可得心疼坏了。”
安陵容下意识护住手腕上温润的羊脂玉镯,脸上飞起红霞。
“姐姐又拿我取笑,六阿哥喜欢,便是把这宫里所有东西都敲个遍,那也是他的本事。”
话音刚落,塔斯哈竟丢了拨浪鼓,手脚并用地在毯子上扑腾起来。
他小肚子贴地,两条腿乱蹬,人没往前,反倒向后蹭了半尺。
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啊啊呀呀”地叫唤,逗得满殿欢笑。
孙妙青看着儿子这副憨态,心都化了。
她伸出手,塔斯哈立刻手脚并用地朝她“游”过来,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ba-ba……da-da……”
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只映着孙妙青一个人的影子。
孙妙青将他抱进怀里,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小脸,柔声逗他。
“塔斯哈,叫额娘。”
怀里的小人儿仿佛真的在努力,小嘴一张一合,一个清晰了些的音节突然冒了出来。
“额……额……”
殿内瞬间安静。
孙妙青的心脏像是被一片羽毛扫过,又痒又麻。
“哎。”
她应了一声,眼角眉梢的笑意再也藏不住,“额娘在呢。”
塔斯哈似乎很满意这个回应,高兴地挥舞小拳头。
他扭过头,看见一旁满眼温柔的敬嫔,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对着她也喊了一声。
“额……额……”
敬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入宫多年,恩宠平平,早已将所有不切实际的期盼深埋心底。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心房。
那份对一个孩子的渴望,对一声“额娘”的期盼,在此刻汹涌而出。
她眼圈倏地红了,连忙低头端起茶杯,试图掩饰失态。
一滴泪却不争气地砸进茶水,晕开一圈涟漪。
孙妙青看在眼里,轻轻拍着塔斯哈的背,对敬嫔温和说道。
“姐姐快别伤心,这孩子是喜欢你呢,把你当亲近人了。”
她没有说破,只用最体己的话递上台阶。
敬嫔抬起头,泪已忍住,只余眼底一点红。
她感激地笑了笑,声音微哑:“是妹妹的福气,六阿哥康健聪慧,将来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这话,既是夸奖,也是站队。
春熙殿这方小天地,因一个孩子的笑语,悄然变得更加坚固。
孙妙青心里跟明镜似的。
年妃用温宜固宠,那是掠夺。
她养育塔斯哈,却是经营。
经营一个皇子,也经营人心。
就在这时,春喜从殿外快步走入,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主子,景仁宫的剪秋姑姑来了。”
殿内融融的笑语声戛然而止。
敬嫔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安陵容脸上的红霞褪得一干二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孙妙青没什么反应,只将怀里还在“啊啊呀呀”的塔斯哈往上抱了抱,淡淡道:“请她进来吧。”
不多时,剪秋领着两个小宫女,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她一身半旧的秋香色宫装,发髻一丝不苟,脸上毫无表情。
一进殿门,她的目光便精准地落在孙妙青身上,带着景仁宫终年不散的瓜果清气,闻着清甜,实则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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