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硬的囚砖吸饱了牢狱的湿寒,无声地渗透进骨髓。陆子铭靠着墙,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着肋下断裂似的抽痛。意识在饥寒交迫的麻木与神经剧痛的锐利之间沉浮,唯一清晰的,是怀里那一小块冰冷的硬物。鸡腿残骸肮脏油腻的棱角硌在胸口,像一枚烙印,烙着沈墨璃的死,也烙着他无法言说的谋算。
提审的皂隶早已离去,留下沉重的锁钥撞击声在甬道里回荡了许久才散去。枯囚缩在阴暗的角落,警惕又嫌恶地避开他所在的方向,偶尔投来一瞥的目光里依旧残留着被那惊人恶臭支配的恐惧。很好。这半块令人作呕的鸡腿,在这污秽之地,竟意外地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时间在昏暗的光线里粘稠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下一个更次的梆子声响过,寂静被几声压抑的呜咽撕破。
“…少爷…呜…”
声音来自监房深处木栅连接的另一侧,沙哑,带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和恐惧。陆子铭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是王富贵!
他挣扎着挪动身体,蹭到隔开两个监区的粗木栅条边,透过缝隙望去。
曾经那个红光满面、能说会道的陆记二掌柜,如今像被凭空抽走了几十斤肉,松弛的皮肤耷拉在骤然瘦削下去的脸上,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神惶恐涣散地在地上蹭出的几个潦草符号上打着转。那符号是陆子铭被推入监牢不久,趁没人注意,用指甲在地上反复划出的几个简单指令。
“王富贵!” 陆子铭压着喉咙,挤出比气声稍大的动静,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
王富贵一个激灵,几乎要哭出来:“少爷!是我,是我富贵!那帮兵…那帮兵…不是人啊少爷!把咱们米抢了!把沈先生…把阿福…”他语无伦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又猛地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瞥向班房入口处狱卒可能经过的方向,声音压得更低,抖得不成样子,“兵…兵爷们走前…还在前街巷口贴了告示…说…说少爷您勾结倭寇!私贩军粮!米行封了!货都没了…咱们…咱们这回完了啊少爷!呜呜…”
勾结倭寇?私贩军粮?!陆子铭瞳孔骤缩,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头顶!左臂那沉寂片刻的鬼面疮位置猛地爆开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这剧痛如此清晰、如此剧烈,仿佛有冰冷的钢针正从骨髓深处向外疯狂攒刺!几乎让他瞬间闷哼出声!
是柳家!是那个藏在阴影里的九首蛇鹞!这是要把他钉死在棺材板上!连翻身的余地都不留!
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剧痛交织,喉咙口一股铁锈般的腥甜上涌,又被他狠狠咽下。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仅存的理智如同一根绷紧的弦,死死拉住了即将喷薄的狂怒。告示…污名…货品…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箭矢,是九首蛇鹞想借官府之手尽快碾死他的阳谋!
可他们拿走了账册,逼死了沈墨璃,毒倒了阿福,却唯独对这半块肮脏的卤鸡腿残骸…不屑一顾!
这,就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黑暗中,陆子铭的眼神如同被剧痛淬炼过的寒冰,猛地转向怀中。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从破囚衣的襟口探入,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块形状扭曲、凝固着暗色油污和深褐血迹的硬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恶臭,混合着鸡腿的馊败、蜡块的凝固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脏腑的深寒腥气,瞬间弥散开来。陆子铭屏住呼吸,用指尖在那油腻冰冷、布满细小裂痕和硬邦邦油渣颗粒的表面上,极其艰难地摸索着。
触感怪异。硬块的内部结构似乎不均,有些部分如同凝固的油脂,触手滑腻;而另一些部分则更像是…某种坚韧的蜡质?或者干脆就是木头碎屑?最明显的,是在靠近一个凸起的油腻边缘,指尖能清晰地勾勒到一个硬硬刻上去的标记。
“圆”。一个“○”。
“三”。刻痕很深,锐利而规则,几乎要嵌穿这油腻硬物的本身。
这绝不是食物该有的结构!那蛇头般的“○3”标记,像是一个冰冷无情的密码,指向九首蛇鹞那无法揣测的凶险毒局。沈墨璃用生命的最后力量咽下它,死死护住的,就是这东西!它甚至可能…就是她吐出的脏腑黑血的来源!这根本就是一枚…剧毒的饵!
一个念头,疯狂而冰冷,如同破冰船劈开坚硬的冻层,在陆子铭的脑海中轰然成形——
既然你想用毒饵钓我,那我…就用这最毒的饵,反钓你!
这枚浸透了沈墨璃性命和怨毒的“饵”,九首蛇鹞的人见过它!鹞的眼线在窝棚里见过它!在陆记仓库的混乱中,肯定也有人见过那完整的卤鸡腿!它被踩烂,只剩下半块,混在泥泞里毫不起眼地滚落。这正是它此刻最大的价值——在那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捕猎者眼中,它一文不值!只是块烂在泥里的垃圾!
可在这污秽的牢狱绝境里,它却是陆子铭唯一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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