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乌云,洒在杏花村外那座新修的粮仓檐角上。
琉璃瓦泛着冷冽的光泽,像一把出鞘的刀,直指苍穹。
苏晚晴立于高台,一袭靛青布衣未施脂粉,却气势如虹。
她身后,是来自江南十二府、三十七个分号的掌柜与管事,人人神色肃然,手中握着刚刚誊抄完毕的《阳光行动章程》。
“从今日起,”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晨风,“共济粮社每座仓廪,每月初八对外开放。百姓可持凭证入内查验库存、核对账册——一粒米、一坛酱,皆不遮掩。”
台下鸦雀无声,继而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骚动。
“开仓验粮?这……这不是把命脉交给外人看了吗?”
“谁敢来?真来了我们也不怕。”苏晚晴目光扫过众人,唇角微扬,“我们要的不是藏着掖着,是要让他们亲眼看见——我们的米是干净的,我们的酱是活的,我们的信用,经得起日晒风吹。”
她抬手一展,一张绘满纹路的图纸被高高举起——三重火印交错排列,底纹隐现菌丝状波纹,遇水显影,触温变色。
“此为‘三印防伪法’,即刻公示天下。”她一字一顿,“今后凡南楼出品,无此三印者,皆为伪劣。我要让那些造假之人知道——骗一次,毁一世。”
话音落下,台下已有掌柜红了眼眶。
他们曾亲眼见农户捧着发霉的假酱哭嚎,也见过老妇攥着废券跪地哀求。
如今,终于有人敢掀开黑幕,迎光而战。
与此同时,城西一座废弃药庐深处,谢云书倚窗而坐,指尖轻叩案几,节奏如雨滴落瓦。
十年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无半分病弱之态,唯有寒潭般的沉静。
“传令谢氏暗驿。”他低声开口,语调平稳得近乎冷酷,“阿兰带回的霉米样本,制成显微薄片,加密封匣;附《天禄钱局做空推演图》,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北方七县农会、边军屯粮司及三处义仓总执。”
他顿了顿,袖中手指缓缓收紧。
“再加一句——若三日内,无一人回信质疑粮源、无人启封查账……则启动‘赤穗焚种’应急预案。”
属下面色骤变:“公子,那是断根之策!一旦施行,三年内北境将无南楼种子入市,万千农户……”
“我知道。”谢云书打断他,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毁我良种者,必断其根脉。我不怕乱,只怕人心溃散。若连这点血性都没有,谈何翻盘?”
他望向窗外,远处山道上,一队商旅正缓缓行来,打着济世堂药铺旗号。
阿兰还在路上。
卢沟桥畔,雾气弥漫。
青石板湿滑,河水湍急。
阿兰裹着粗麻斗篷,混在挑夫之中前行。
肩上的箭伤早已凝结成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始终没有松开怀中那层油布包裹——里面是最后一份完整的证据。
突然,马蹄声自后方疾驰而来。
黑衣蒙面人自林间跃出,刀光一闪,劈断前头商队旗杆!
“搜身!”为首者低喝,“务必取回霉米样本!”
人群惊叫四散。阿兰咬牙后退,却被逼至河岸边缘。
就在此刻,几声粗犷的吆喝划破寂静。
“打他娘的!”
“别碰咱们东家的东西!”
数十名挑担农夫从岔道冲出,手持扁担、锄头,悍然扑上。
他们衣衫褴褛,脸上却写满怒意——正是去年饥荒时受过南楼施粥活命的流民。
混乱中,一名少年猛推阿兰一把:“跳河!我们拖住他们!”
她没有犹豫,纵身跃入冰冷激流。
河水瞬间吞没身影。
箭矢擦耳而过,砸出朵朵水花。
她在水下屏息顺流,任由暗流裹挟,双手死死护住胸前油布。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触到浅滩。
她爬出水面,浑身颤抖,嘴唇发紫。
伸手一摸耳坠——空心银珠仍在,霉米粉末未失。
抬头望去,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正破云而出。
而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总舵,沈二爷站在账房高阁之上,望着庭院中整装待发的飞骑队伍,缓缓展开手中密令。
纸上只有一行字:
准备开门。
他轻轻摩挲着笔迹边缘,忽而一笑。
“点灯。”他转身吩咐,“通知八府分理——该记账了。”
夜风拂过檐角铜铃,叮当一声,仿佛命运之轮悄然转动。
沈二爷站在江南总舵的飞骑台前,火把映得他半边脸明暗交错。
他手中那纸“准备开门”的密令早已焚毁,可字迹仿佛刻进了骨血,灼烫不息。
“点灯!”他再度下令,声音沉稳如铁。
刹那间,八府分理的楼顶灯笼次第亮起,红光连成一片,宛如燎原之火。
锣声响起,南楼各处分号大门洞开,掌柜们捧出崭新的账册与积分铜牌,高声宣读新规:“凡购南楼一坛酱,记一分;按时还贷,加两分;引邻里入社,再加三分!积分累增,贷银翻倍,上限不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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