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
这一炉酒,还未点火,便已注定腐烂。
他更不知道。
真正可怕的,从来不是谁掌握了秘方。
而是有人早已看透人性——贪欲一起,万劫不复。
五日后,徐家酒窖再传噩耗。
那一炉被寄予厚望的“云书醉”仿酿,未及出坛便已泛酸成腐。
酒液浑浊如泥浆,揭开缸盖时一股刺鼻酸馊扑面而来,连院外老槐树上的乌鸦都惊飞四散。
最令人胆寒的是,连徐府唯一懂些门道的老酒工也背起包袱悄然离去,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这曲种……有毒根,碰不得。”
徐文远暴跳如雷,怒鞭二人致死,血染青砖。
他砸碎三口大缸,撕毁所有账册,疯魔般命人掘地三尺搜查“奸细”。
可无人知晓,那场毁灭并非天灾,而是人心喂养出来的恶果。
而此时,杏花村酒坊深处,烛火未熄。
苏晚晴伏案执笔,指尖沾着墨汁,在一本泛黄纸册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乳酸菌混蜜引曲,七日中期产酸,醅体自溃,不可逆。——复刻‘宋代酸抑平衡术’第三验,成。”她合上笔记,眸光冷冽如霜刃,“最高明的防盗,不是锁住门,是让贼进门后自己摔死。”
窗外夜风穿廊,吹动檐下铜铃,也拂过曲室门前那一坛正燃尽的灰烬。
夏荷跪坐于地,手中木印紧贴胸口,望着火盆里翻卷成蝶的残页——那是她过去为徐府记录的偷学流程,每一笔都是背叛的证据。
火焰吞噬最后一角纸边时,她低声呢喃:“老爷,我不是叛您……是我终于看清,有些人酿酒为利,有些人酿酒为命。”
她抬起头,眼中不再有挣扎,唯有决然。
而在曲室外的暗影里,苏晚晴与谢云书并肩而立。
“真让她掌三级曲种?”她侧首问,语气平静,却藏着试探。
谢云书微微颔首,广袖随风轻摆,咳嗽两声后嗓音低哑:“真心换真心。你给了她退路,她便再无回头路。”他抬眼望向远处山道,目光仿佛穿透黑夜,“况且——”
他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真正的风暴,还没到呢。”
话音落下,风忽止,铜铃不响,天地似陷入短暂寂静。
而在百里之外的漕河码头,一艘挂着“南珍记”旗号的货船正缓缓启航。
舱中六十四口密封陶坛排列整齐,坛身烙印三个朱红小字——云书醉。
坛底温层未散,酒香尚敛,却已引来无数觊觎目光。
谁也不知,这一缕藏于乡野的醇香,即将顺着水路北上,浸透金殿玉阶,叩响宫门深锁的重帘。
更无人察觉,那条通往京城的山道尽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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