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欲走,忽觉衣袖被人轻轻扯住。
回头一看,竟是村东头疯癫多年的林婆子。
老人满脸沟壑,眼神浑浊,此刻却死死盯着她,嘴唇哆嗦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西洼……有草……能活根……”第四十日清晨,天光未亮,村野间雾气氤氲。
苏晚晴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田埂上,鞋底黏着湿泥,裤脚早已被露水打透。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株挺立三寸的麦苗——青翠、坚韧,叶片舒展如剑,仿佛刺破了命运的最后一层阴霾。
活了。
真的活了。
她没笑,眼眶却猛地发热。
三十多个日夜,堆肥翻土、测酸调碱、昼夜巡查,她像护崽的母狼一样守着这片地。
如今,麦苗以最倔强的姿态宣告:这不是妖法,是科学;不是奇迹,是汗水与智慧浇灌出的真实。
可就在这万民将信将疑、人心渐回之时,林婆子那句低哑如鬼语的话,却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西洼……有草……能活根……”
她当即召集十余名信得过的妇人,带上镰刀竹篓,随林婆子摸黑前往村西废弃洼地。
荒草齐腰,荆棘缠腿,老人步履蹒跚,却执拗地引路前行。
终于,在一片塌陷的土坑旁,她停下脚步,枯手指向一丛泛紫的野草:“就是它……吃了不饿,牛羊也爱啃……根扎得比命还深。”
苏晚晴拨开杂草细看——苜蓿!
野生紫花苜蓿!
高蛋白、固氮养土、耐贫瘠,正是眼下救苗补种的绝佳选择!
“挖!”她一声令下,众人挥锄开掘。
不多时,成片根茎被连带挖出,嫩芽尚存生机。
她立刻下令:将健壮幼苗分批移栽至受损田块,其余切碎拌入堆肥,加速土壤修复。
可新问题又起——缺水。
连日冲洗碱土,溪流水位骤降,若无稳定水源,补种难以为继。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林婆子忽然拽住她的袖角,浑浊眼中竟闪过一丝清明:“那边……以前有个老井,堵了很多年……没人敢挖……说是‘镇邪’的……”
苏晚晴眸光一凛。
封建迷信最擅恐吓人心,但她不信鬼神,只信地下有水。
她当众宣布:暂停所有施肥作业,改为每日三次清水冲洗田面,并组织青壮即刻开挖古井。
徐家暗中散布“动井招祸”的谣言,可亲眼看着麦苗重生,已有村民不再盲从。
七八个汉子扛着铁锹站了出来:“苏娘子救了咱的饭碗,我们不怕报应!”
镐头落下,碎石飞溅。
挖至丈余深处,土质突变湿润,一股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再掘片刻,地下水汩汩渗出,清澈见底!
消息传开,谢云书悄然赶到。
他站在井边默然良久,忽而取笔研墨,在粗纸上勾画起来。
线条纵横交错,渠脉清晰分明——竟是以此井为源点,结合地形坡度、土层渗透率,绘出一套完整的地下引流系统!
“主渠埋陶管,支流设滤格,既能排涝,又能蓄润。”他声音依旧清淡,却字字如钉,“七日内可完工,从此不再靠天吃饭。”
人群寂静,继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而此刻,远在十里外的县城官道上,一骑快马踏尘疾驰,直奔杏花村口。
马背上的信使滚落鞍鞯,将一封密函交至村长手中。
陆昭亲笔,八百里加急。
“礼部尚书已下令彻查‘杏花村妖女案’,钦差三日内将至。”
风乍起,卷起满地新绿。
苏晚晴站在田中央,泥浆沾满双手,发丝贴着汗湿的额头。
她仰头望天,乌云正从北边缓缓压来。
谢云书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侧,手按刀柄,目光冷锐如霜。
“他们终于坐不住了。”他低声说,唇角竟扬起一抹近乎嗜血的笑,“好,那就让这场雨,来得更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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