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扒开积雪,用木铲挖出一把把灰绿色的籽实,又寻到几株老榆树,剥下韧皮,用牙齿和手指一点点搓成细绳。
这年头没有铁器,她只能靠人力造磨。
回村时日头已高,她背着一筐杂草籽和树皮绳,步履沉重,却眼神坚定。
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清理陶盆,将野豌豆、稗子、狗尾草籽一一筛净,捣碎研磨。
没有石磨,她便用两块扁平青石拼凑,以树皮绳固定,手摇慢碾。
粉末粗粝,混着草屑树皮,但她不在乎。
关键在发酵。
她从酿酒剩下的麦曲中挑出一小撮,小心翼翼掺入杂粮粉,加温水调成糊状,封入陶坛,再埋进灶底余烬之中。
那里温度不高不低,正好维持恒温。
谢云书不知何时挪到了门边,靠着门框静静看着她忙碌。
“控温在三十度左右?”他忽然开口,声音虚弱却精准,“乳酸菌抑杂菌……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晚晴动作一顿。
她没想到这个整日咳喘、连走路都费力的“病妻”,竟能一眼看穿她这招“自然发酵法”的核心。
现代微生物学知识,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抬眼看他,见他眸光沉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仿佛早已看穿她不止是个普通农妇。
“祖上传下的食疗方。”她随口搪塞,低头继续摆弄陶坛。
谢云书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时间,又伸手探了探灶底温度,指尖在陶坛边缘轻轻一触,似在测算热散速率。
那一刻,苏晚晴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男人,心里藏着一座深不见底的潭。
她没再多言,只将陶坛盖好,覆上旧棉被保温,心中默念:
撑过三天,就能熬出第一口糊。
只要能入口,就不算绝境。
夜风穿堂,灯火摇曳。
她守在灶边,听着坛中细微的气泡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脉搏。
而门外,那只倒扣的破碗,依旧冷冷躺在门槛上,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第二日清晨,天光初透,霜色如银,洒在屋檐下那口静静冒着白气的铁锅上。
陶坛揭开的刹那,一股微酸中带着谷物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发酵了一夜的杂粮糊,已然成了!
乳白的浆液微微鼓泡,质地绵密,像是大地在寒冬中吐出的第一口暖息。
苏晚晴指尖轻触,温度正好。
她迅速将糊倒入铁锅,小火慢煮,边搅边防糊底。
水汽升腾间,酸香愈发浓郁,竟隐隐有几分似后世酸奶的醇厚气息。
她从怀里摸出那小陶罐——昨儿用最后半块酒糟饼跟山脚猎户换来的野蜂蜜,金黄粘稠,带着山林的野性甜意。
舀一勺入锅,轻轻搅匀。
糖香混着谷香,在冷冽的空气中炸开一道温柔的裂口。
她盛了小半碗,吹凉片刻,端到炕前。
谢云书睁着眼,眸子清亮得不像病人。
他盯着那碗糊,鼻翼微动,喉结悄然滑了一下。
“喝吧。”她递过去,“杀菌煮过,加了蜜,不伤胃。”
他接过,指尖与她擦过,冰凉却稳。
一口咽下,眉头微蹙,随即舒展;第二口,吞得顺畅;第三口,唇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半个时辰过去,他未呕,未咳,反而蜷在被子里,手轻轻覆在腹部,闭目低语:“暖……像有人拿热布巾,一层层裹住了五脏六腑。”
这胃寒缠了他三年,汤药灌了上百剂都不见好,竟真被一碗“烂泥锅”里熬出的发酵糊缓住了?
她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自己那点“知识改变命运”的执念,从未如此刻般有了回响。
“此物可量产?”他睁开眼,目光如淬火后的黑铁,沉静而锐利。
“只要有人愿借我一口锅。”她答得干脆,眼神灼灼。
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吴婶大步跨进来,手里拎着一口沉甸甸的铁锅,锅底还沾着灰渣,显然是刚从自家灶上卸下来的。
她脸色冷硬,目光却死死黏在那口冒着热气的锅上。
“听说你这糊能治虚寒?”她嗓门粗,却不掩一丝试探,“给我一碗,锅你先用。”
苏晚晴没废话,舀出一碗递上。
吴婶接过,蹲在门槛上就是一口。
酸香入喉,甜味兜底,暖流直坠腹中。
她猛地瞪大眼,喉咙滚动,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下一瞬,她起身转身,竟从柴堆里抽出两捆干枝,“啪”地扔进院子:“明早我还来取糊,别断了。”
脚步声远去,只留下柴火堆旁那口锃亮的铁锅,像一枚投下的战书。
夜深,万籁俱寂。
忽有窸窣声自院外传来。
小石头瘦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忙碌着,斧头是捡来的破镰刀磨的,劈柴的动作却利落得像野兽捕食。
一捆、两捆、三捆……堆得齐腰高。
末了,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烤鼠肉,油纸包着,轻轻压在灶台一角,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屋内烛火摇曳,谢云书倚在炕桌前,提笔在旧账本背面默写配方:“杂粮三合,曲引一分,恒温发酵十二时辰,沸煮加蜜,可调脾胃虚寒……”
笔尖一顿,他忽轻声道:“晚晴……若有一天你能开个食坊,让穷人都吃上这口热糊,便是功德无量。”
苏晚晴正往陶坛中添温水的手,蓦地一滞。
水波微漾,映着她怔忡的眉眼。
她低头看着那坛即将孕育新生的糊,忽然觉得,穿越至此,并非只为活命。
她带来的,不只是技术,更是一粒火种——能在烂泥里生根、在绝境中燎原的火种。
窗外风起,竹匾空置在檐下,静待明日新作。
而远处村道尽头,已有隐约人影徘徊,像是被那尚未飘散的香气牵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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