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几何图形。
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和着旧书页与淡茶混合的宁静气息。
这是一间不常待客的书房,与其说属于丁元英,不如说是他精神世界的实体化。
墙壁上没有一幅画,只有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金融、哲学、历史、物理等各类书籍,像一座沉默的知识壁垒。
房间里有五个人,却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远处的车流声,那声音被厚重的玻璃过滤,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丁元英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背对着窗,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他穿着简单的棉质衬衫,左耳的助听器在光线下偶尔会反射出一丝金属的冷光。
他双目微阖,仿佛入定,那扇通往喧嚣世界的耳朵已经关闭,但整个房间的气氛,每一个人的呼吸、心跳、情绪的微小波动,似乎都无声地流淌进他那片沉寂的识海。
这张沙发对面,隔着一张古朴的茶几,围坐着四个人。
他们是“启智扶强”计划的核心。
“情况就是这样。”周慧兰第一个打破了沉默,这位从田间地头走出来的社区合作社带头人,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却异常坚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李家老三的闺女得了白血病,急等钱救命。他申请动用‘社区互助金’里的紧急备用款,但按照我们当初制定的章程,他上一季度的还款逾期了三天,不符合申请资格。委员会里吵翻了天,一半人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救命要紧;另一半人说,口子一开,以后这规矩就成了摆设,互助金的根基就动摇了。”
她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像是在浇灭心里的火。
她看向苏清徽,眼神里带着求助。
苏清徽没有立刻回应。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气质知性而沉静。
作为整个计划的总协调人,她早已不是那个单纯信奉价值投资的顾问,而是要在理想与现实的泥潭中,为一艘庞大的航船校准方向的人。
她知道,这个问题,远比一笔钱的归属要棘手得多。
“陆老师,你的书名叫《听见穷人的钟摆》,你听见什么了?”苏清徽将问题抛给了坐在身旁的陆沉。
陆沉,这位曾经因理念与丁元英隔空交锋的民间研究者,如今已是项目基层认知建设的骨干。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邃:“我听见了钟摆的犹豫。它在‘法理’和‘人情’之间来回摆动,找不到一个稳定的支点。我们当初借鉴了格莱珉银行的模式,建立了严格的信用连带和惩戒机制。这是现代金融的基石,是‘理’。但我们扎根的这片土壤,千百年来是靠‘情’来维系的。李老三逾期,是因为他帮邻村抢收,耽误了去镇上卖货,这是‘情’。现在他女儿重病,大家想帮他,也是‘情’。如果我们完全按章程办事,我们就成了一部冷冰冰的机器,会失去人心;但如果我们为‘情’而破了‘理’,这个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试图用现代契约精神改变乡土‘文化属性’的系统,就可能从内部崩塌。”
陆沉的话,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这正是他们这群“启蒙者”面临的真实困境——他们移植了一套先进的制度,却发现这套制度与本土的“文化属性”发生了剧烈的排异反应。
一直沉默的艾米丽·赵,天序资本的首席策略官,用流利的中文接过了话头,她的语气冷静得像华尔街的交易指令:“从风险控制和模型可持续性的角度,答案是唯一的:拒绝申请。任何一次例外,都会为模型增加一个无法量化的‘人情因子’。这个因子一旦被引入,系统的信用评级将变得毫无意义。我们吸引国际公益资本的根基,正是这套清晰、可复制、可评估的治理模型。如果模型失效,后续所有的支持都会断裂。”
艾米丽代表着纯粹的“术”,是丁元英那套量化交易哲学的执行者。
在她眼中,规则就是一切,是系统得以存在的前提。
周慧兰听完,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知道艾米丽说的是对的,但那感觉就像医生告诉你,为了保住整个身体,必须截掉一条虽然没病但位置不对的腿。
那种道理上明白、情感上无法接受的撕裂感,让她倍感无力。
一时间,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飘向了那个坐在阴影里,仿佛与此地隔绝的男人。
他们在等他。
等那个总能洞穿事物本质,给出终极答案的人。
丁元英,就像这座书房里一扇没人敢去敲的门。
门后,是他们渴望得到的“天道”。
但他们也隐隐明白,丁元英希望他们自己找到钥匙。
苏清徽的视线在丁元英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
她的目光扫过焦虑的周慧兰、沉思的陆沉和坚定的艾米丽,心中忽然一片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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