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亲眼看着那无色无味的粉末即将落入儿子的乳羹中时，魂魄剧烈震荡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比死亡本身更加残忍。
作为魂体的日子，失去了时间的实感。苏婉清飘荡在世子府上空，看着她的小瑞哥儿从襁褓中的婴儿，渐渐长成一个粉雕玉琢、开始蹒跚学步的孩童。他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眉目精致，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眼睛，黑亮清澈，看人时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极为惹人怜爱。
世子夜无殇对这个“嫡长子”似乎也颇为看重，虽不常抱弄，但偶尔来栖梧苑用膳时，总会问及他的起居，考教一下他新学的简单字词。瑞哥儿聪颖，口齿清晰，每每都能引得世子露出难得的浅淡笑意。
这一切，都让苏婉清那颗死寂的心，感到一丝扭曲的慰藉。只要她的孩子过得好，平安喜乐，她这缕孤魂的日夜守望，便不算毫无意义。
然而，这世子府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安乐窝。有嫡长子这块“肥肉”在，暗处的眼睛从未停止过窥伺。
这一日，乳母正抱着刚满周岁的瑞哥儿在院子里晒太阳，丫鬟端来一小碗精心调制的牛乳蛋羹，准备喂他。瑞哥儿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十分期待。
苏婉清的魂魄如同往常一样，守护在侧，慈爱（如果鬼魂能有慈爱的话）地看着。
就在这时，二姨娘柳氏带着一个心腹丫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她如今虽不敢明着与世子妃抗衡，但仗着生育了庶长子，在府中依旧有些体面。
“哟，瑞哥儿真是越长越俊了，瞧这机灵劲儿。”柳氏笑着，伸手想去捏瑞哥儿的脸蛋，被乳母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柳氏脸上笑容不变，目光却扫过丫鬟手中那碗温热的蛋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嫉恨与狠毒。她状似亲热地凑近，对那端碗的丫鬟道：“这蛋羹闻着真香，我来喂哥儿吧，也让我们娘俩亲近亲近。”
那端碗的丫鬟是柳氏早已买通的人，闻言立刻躬身，准备将碗递过去。
就在这一递一接的瞬间，苏婉清清晰地看到，柳氏宽大的袖口中，几不可察地滑出一点细微的白色粉末，她的指尖正欲将其弹入碗中！
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苏婉清是鬼魂，她的感知远超常人！她“看”得清清楚楚！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毒药！慢性毒药！
一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她魂魄中炸开！柳氏想害她的瑞哥儿！她想让瑞哥儿悄无声息地衰弱、生病，甚至……夭折！为她的儿子扫清障碍！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愤怒让苏婉清发出无声的尖啸！她猛地朝柳氏扑过去，想要打翻那碗蛋羹，想要挡住那只罪恶的手！
可是，她穿透了过去。
她的手，她的身体，如同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柳氏，穿过了那碗即将被污染的蛋羹。她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点致命的粉末，即将落入她孩儿的口粮之中！
那种无力感，比当初被灌下毒药时更甚！她宁愿再死一次，也不愿亲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被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住手！”
世子妃苏玉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柳氏和她那个正准备递碗的丫鬟。
柳氏的手猛地一僵，那点粉末险险地停留在她的指尖，未能落下。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强自镇定下来，收回手，转身笑道：“娘娘来了？妾身见这蛋羹香，想亲自喂瑞哥儿尝尝，沾沾哥儿的福气。”
苏玉华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碗蛋羹，又落在柳氏尚未完全收拢的袖口上，最后定格在那个面色发白、眼神闪烁的端碗丫鬟身上。
“把这碗羹，还有这个奴才，都给本妃拿下！”苏玉华厉声喝道。
立刻有粗壮的婆子上前，一把夺过碗，并将那吓得瘫软的丫鬟死死按住。
“娘娘！您这是何意？”柳氏强作镇定地质问，声音却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玉华冷笑一声，走到柳氏面前，逼视着她：“何意？柳氏，你当本妃是瞎的吗？你袖子里藏的是什么？你想往瑞哥儿的吃食里加什么‘好东西’？”
她不等柳氏辩解，直接对钱妈妈道：“搜！”
钱妈妈上前，毫不客气地在柳氏身上和袖中摸索，很快，便从她袖袋的暗格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物事，打开一看，正是那种白色的细末。
“娘娘明鉴！这……这不是妾身的！是有人陷害！”柳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涕泪横流地狡辩。
“陷害？”苏玉华拿起那包粉末，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眼神愈发冰冷，“‘缠丝萝’的根茎磨成的粉，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让人日渐消瘦，精神萎靡，最终脏腑衰竭而亡……柳氏，你好毒的心肠！竟敢谋害世子嫡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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