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雪霁三日,檐角冰棱仍如悬刃。引子街的黑泥冻成坚冰,行人足音叩击其上,像敲碎的残章。陈琅立在 “盐马令” 铺子对面的茶摊,望着那半截染血的玉环招牌在朔风中摇晃,指节因紧握而泛白。袖中那枚郭崇的狼牙扳指,冰凉得刺骨 —— 这场盐引之争,早成了生死局。
自截获铅钱密件那日起,他便知与符清漪的博弈已到尽头。郭崇虽死,陕南铅矿仍在轰鸣,标着 “盐车” 印记的货栈吞吐如巨兽;引子街三成流通盐引都是仿刻 “民引”,在符家羽翼下化作真金白银。街角当铺掌柜塞给他的半块带血玉珏,是最好的证明 —— 伪造盐引的工匠,已被沉了汴河。寒风卷着细雪掠过茶摊,陈琅下意识裹紧官袍,暗巷里传来的梆子声混着犬吠,更添几分肃杀。
“陈推官倒是守信。”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如寒潭起涟漪。陈琅转身,见符清漪身着月白襦裙,外披银鼠斗篷,褪去胡服英气,腰间那枚裂了缝的 “盐” 字玉髓符节却更刺目。她裙角沾着引子街特有的硝石泥,像素绢上的墨痕。暮色在她眉间投下暗影,竟让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多了几分诡谲。
“郡主不也一样?” 陈琅目光扫过那污渍,指尖摩挲着茶碗边缘的裂纹,“清雅罗裳染了尘埃,倒像好诗落了败笔。” 他故意将茶盏重重搁在粗陶桌上,溅起的茶汤在桌面晕开深色痕迹,如同此刻愈发混沌的局势,“只是不知这败笔,是无心沾染,还是刻意为之?毕竟引子街的硝石泥,可不是寻常地方能踩到的。”
符清漪指尖划过斗篷边缘,银鼠毛泛起细碎光:“陈推官倒会借景抒情。若说尘埃,这汴梁城哪处不是?三司账簿上的墨渍,可比我裙角的泥点更难洗净。” 她忽然将丝帕抛在茶桌,绣着的并蒂莲在污渍中扭曲变形,“裕丰号掌柜投河前,可曾给陈推官留下什么‘墨宝’?我听说,他最后见的人,可是陈推官您呢。”
陈琅抓起丝帕甩回,帕角扫过符清漪手背:“郡主既知裕丰号之事,该明白假引背后牵扯的何止是银钱。” 他从怀中抽出密信残页,在她眼前展开,信纸边缘的焦痕仍带着硝烟味,“郭崇死前写下的‘汉城’二字,指的可是契丹汉城?还是说,符家在陕南的铅矿,其实是给契丹人铸币的工坊?”
符清漪轻笑,声如碎玉击冰:“陈推官果然长进了。不过比起这半截密信,我倒好奇 —— 你敢不敢赌,箱子里的手谕是真是假?” 她突然按住陈琅欲收信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骨,“若真是王相爷笔迹,你这秉公执法的推官,可要亲手掀翻半座朝堂?要知道,王相爷的门生遍布六部,陈推官孤身一人,能抵挡得住众怒?”
“假的真不了。” 陈琅猛地抽回手,袖中掉出块带血的碎玉,正是前日从汴河打捞的证物,上面斑驳的血渍已凝成暗红,“就像这玉珏,刻着符家徽记,却泡在伪造盐引工匠的血水里。郡主说,这算赃物,还是信物?听说符家每年都要给契丹送去大批‘贡品’,里面该不会都是这种沾满鲜血的玉器吧?”
符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转瞬又恢复慵懒:“陈推官倒是会栽赃。不过我倒要提醒你,盐政关乎国运,若因查案逼得各地盐商罢市……” 她凑近压低声音,龙脑香裹着威胁扑面而来,“西北三十万戍边将士的盐粮,你担得起断供之责?上个月,陈推官的好友可是刚调任西北督粮官吧?”
陈琅突然抓起茶碗泼出热茶,滚烫的茶汤在符清漪斗篷上洇出深色水痕:“威胁我?符家私通契丹、伪造盐引,这才是动摇国本!” 他亮出怀中的真盐引,对着日光展开,盐引边缘细密的齿纹在阳光下闪烁,“真引用盐碱地芦花纸,遇水显淡青纹路;印泥混了潞州朱砂与雌黄,火烤不褪色。最关键是骑缝章旁的‘蝮枢’暗记,需用雄州狼毫蘸显影水才可见。这些秘法,符家学得会?还是说,符家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学得会学不会,要看陈推官肯不肯教。” 符清漪慢条斯理擦拭着溅到脸上的茶渍,指尖抚过腰间符节裂痕,“你若执意拦我,明日早朝,这密信便会出现在御史台案头。到时候,是符家通敌,还是王相爷谋私,可就说不清了。” 她忽然指向街对面骚动的人群,几个黑衣侍卫正护着辆马车往城门方向移动,“不如赌一局?你拦箱子,我便让密信现世;你放我走,我保你查案无忧。陈推官,这买卖,划算吧?别忘了,你在刑部的那些同僚,可都等着看你笑话呢。”
陈琅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王朴的手谕?绝无可能!可符清漪眼中的笃定,如重锤敲心 —— 这女人竟挖得出枢密院秘辛!拦,则手谕曝光撼动盐政;不拦,则符家通敌坐实,自己也难逃失职之罪。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粗粝的桌面留下几道月牙形凹痕,耳畔似乎又响起那三位线人临死前的惨叫。而符清漪提到的刑部同僚,那些平日里对他冷嘲热讽的面孔,此刻也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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