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扶着顾昭往营地走去,余光瞥见周影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静静地立在西边的断墙上。玄色的衣袍被风轻轻掀起一角,恰似一片随时会飘落的鸦羽,透着一种神秘而冷峻的气息。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降临,将整个荒村笼罩其中。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慢慢地爬满了半座废村,仿佛是一只巨大的怪兽,正静静地窥视着一切。
苏晚静静地蹲在顾昭的临时床前,摇曳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虚弱而不稳定的生命。
她轻轻掀开他胸前的布带,一股腐肉的腥气混合着酒精味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只见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脓水正顺着肌理缓缓往下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发炎了。” 苏晚的眉头皱得更紧,她从药箱里取出酒坛。这是她用逃荒时剩下的米酿造的,度数虽然不高,但在这个破败的村子里,却是唯一能够用来消毒的东西。
顾昭微微抬起头,盯着她手里的酒坛,喉结动了动。“上次在渡口,你说这叫酒精?”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
“嗯。” 苏晚将布条浸进酒里,点了点头,“在现代医学里,75% 浓度的酒精能有效杀菌。” 她轻轻捏起他的衣襟,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心疼,“忍着点。”
酒液淋上伤口的瞬间,顾昭的脊背如同一张绷紧的弓,猛地绷直。他紧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额角却瞬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草席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苏晚的手稳稳地停在那里,用镊子夹着浸了酒的布条,反复地擦拭着伤口,动作轻柔而又坚定。她专注地清理着腐肉,直到伤口处露出底下新鲜的红肉,仿佛在进行一场与死神的较量。
“要缝合。” 苏晚取出细针,熟练地穿上线,抬头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可能比消毒更疼。”
顾昭没有说话,只是扯了一片草叶,咬在嘴里,用坚定的眼神示意她动手。
针穿过皮肤的声音很轻,如同春蚕食叶般细微。苏晚的指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的颤动,那是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疼痛。然而,直到最后一针收线,她始终没有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他咬着的草叶早已被嚼成了碎渣,散落在嘴角。
“你这暗卫统领,倒比我急诊室那些醉汉能忍。” 苏晚一边替他裹好新的布带,一边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顾昭盯着她垂落的发尾,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军医缝合用的是马鬃线,比你这细针粗三倍。”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碾过她掌心的薄茧,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你这双手…… 该拿手术刀,不该在这破村子里缝伤口。”
苏晚轻轻抽回手,将药箱扣好,站起身来。“现在这样,挺好。” 她微微一笑,“我去看看赵姐。”
赵氏的临时产房里弥漫着艾草的香气,那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给这简陋的产房增添了一丝温馨的气息。
小翠正蹲在灶前,专注地烧着热水。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映红了她的小脸。阿狗抱着一摞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站在门口,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苏姐姐,我洗了二十块布!李大娘说够包三个娃!” 他兴奋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自豪。
苏晚轻轻摸了摸布角,还能感觉到太阳晒过的温暖。“阿狗真能干。” 她微笑着夸赞道。随后,她转身看向床上的赵氏,只见产妇正紧紧攥着林氏的手,额头的汗已经把枕头浸出了一大块深色的印子,脸色苍白如纸。“赵姐,宫缩是不是更频繁了?”
赵氏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林氏轻轻替她擦了擦汗,说道:“半个时辰三次,每次能撑五息。”
苏晚将带来的药罐放在灶上,说道:“这是用益母草和当归煎的药,喝了能催生。” 她走到赵氏跟前,蹲下身子,握住她汗湿的手,轻声说道:“赵姐,你记不记得在渡口?你给小川编了个草蚂蚱,他现在还揣在兜里呢。”
赵氏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一些,落在小川睡觉的草席上。少年正蜷缩成一团,阿狗洗好的布堆在他脚边。
“等娃生下来,你给他编个草老虎。” 苏晚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温柔地说道,“比蚂蚱威风的那种。”
赵氏突然笑了,然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跟着滚落下来。“好。”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坚定。
子时三刻,夜深人静,整个荒村仿佛陷入了沉睡。苏晚巡夜回来,衣角沾染了露水的凉意,那丝丝凉意透过布料,渗进肌肤,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绕过老槐树,正打算去顾昭那边看看,忽然听见西边菜窖方向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有人在黑暗中悄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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