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戈壁的风,带着砂砾和硝烟的味道,从“母巢”穹顶巨大的裂口灌入,呜咽着,卷起地上散落的银色修复液残迹和焦黑的金属碎片。死寂笼罩着这片曾经沸腾着罪恶的地狱。幸存的队员们在沉默中清理战场,收殓牺牲战友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每一块可能蕴含线索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臭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被亵渎后的腐朽气息。
我坐在一片相对干净的金属残骸上,背靠着冰冷的断壁。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爆炸的冲击波和激烈的搏斗留下了多处挫伤和撕裂伤。但肉体上的痛楚,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彻底挖空的冰冷。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布满焦痕的PPI芯片——弟弟林朗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的、冰冷的物质痕迹。
张队长走了过来,递给我一瓶水和一包压缩饼干。他脸上也满是疲惫和硝烟的痕迹,眼神沉重。
“现场初步清理…结束了。”他的声音沙哑,“周兆坤…确认死亡。核心彻底摧毁。那些‘雏凤’…都成了废铁和…有机废料。技术组在废墟里找到了‘零号囚徒’的遗体…在核心控制室隔壁的一个小隔间里,被锁着…身上有反抗的痕迹。”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他最后…还是想帮我们。”
我默默接过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零号囚徒…那个绝望中传递出最后警告的人。又一个被“母巢”吞噬的生命。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个…”张队长拿出一个特制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些烧焦的电子元件碎片,“从周兆坤最后那具残骸里找到的…似乎是某种小型存储装置的残留。技术组说,损毁太严重,数据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瞥了一眼那堆焦黑的碎片。周兆坤最后时刻的疯狂和执念,也化为了灰烬。他追求的“神国”,他吞噬他人意识以图永生的野心,最终只落得和那些被他视为“燃料”的人一样的下场——虚无。
“林朗…”张队长看向我手中紧握的芯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的…遗体部分…需要…”
“烧掉。”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连同那个培养舱里剩下的所有…东西。高温焚化,彻底化为灰烬。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张队长沉默了几秒,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交给我。”
我看着队员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那片焦黑的深坑,处理那些曾经承载着弟弟部分存在、如今只剩下痛苦印记的残骸。火焰喷射器发出低沉的咆哮,炽白的高温瞬间吞噬了一切。火光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弟弟,阿姐亲手给了你最后的解脱。
连灰烬,都帮你扬了。
愿这戈壁的风,能吹散你所有的痛苦。
愿下一世,你永远沐浴在阳光里,没有阴谋,没有芯片,只有自由奔跑的清风。
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片更加焦黑的痕迹,以及空气中更加浓烈的焦糊味。
我站起身,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晃了一下,被旁边的队员扶住。我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刚刚被火焰净化过的焦土。蹲下身,摊开手掌。
那枚布满焦痕的PPI芯片,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冰冷,坚硬。
我抓起一把混合着灰烬和砂砾的焦土,将芯片轻轻放在上面。然后,用双手,捧起更多的焦土,将它深深掩埋。没有仪式,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告别。
再见了,小朗。
阿姐…带你回家。
……
三天后。滨海市公墓。
天空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如同天空无声的眼泪。
一座新立的墓碑前,没有照片。上面只刻着简单的字:
林朗
1999 - 2025
长眠于此的,是爱与自由的灵魂。
姐姐 林岩 立
墓碑前放着一束洁白的雏菊。我一身黑衣,没有打伞,任凭冰凉的雨丝打湿头发和脸颊。张队长、小吴、老王,还有几位参与行动、侥幸生还的队员,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神情肃穆。
我静静地站着,看着墓碑上弟弟的名字。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从阳光灿烂到绝望深渊,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那些日夜的守护,那些昂贵的账单带来的窒息压力,发现芯片时的惊恐,搏杀七十二小时的疯狂,最后那声含混的“阿姐”…还有,那枚被我亲手掩埋在戈壁焦土下的冰冷芯片。
心口的位置,依旧空荡荡的,但那份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被这冰冷的雨水冲刷得麻木了一些,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永恒的钝痛。
“小朗…”我轻声开口,声音在雨声中微不可闻,“阿姐…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还亲手…”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下去。雨水混合着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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