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沉默地协助佟振邦将轮椅推上车，动作精准而利落。她关上车门，自己则坐进了副驾驶。自始至终，她那张清丽而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薄冰。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能穿透挡风玻璃，直视无尽的远方，其中蕴含的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
车子平稳而迅疾地驶离佟氏集团大厦，汇入城市午后的车流。车厢内，高级皮革的沉稳与车载香氛的淡雅交织成一种微妙的氛围，然而，这股气息却难以掩盖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仿佛古老遗迹般的衰败与死亡之感。
秋初霁依旧闭着眼，沉重的头颅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而无力晃动。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佟振邦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担忧如同乌云笼罩，审视如同探照灯扫射，困惑如同迷雾弥漫，而那挥之不去的疑虑，则如同暗流涌动，让人心生寒意。这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让他如坐针毡。
苏郁的存在，则像一块沉默的冰，散发着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他知道，自己刚才在董事会上那惊世骇俗的表演，虽然暂时解了佟振邦的燃眉之急，却也彻底将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佟振邦的疑虑只会更深，柳曼母子的恨意只会更炽，而苏郁……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她那无声的手势，她那关键时刻的“撑住”二字，她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身体上的极度透支，让他的大脑如同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剧痛一阵阵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黑点和扭曲的光斑。
他努力想保持一丝清明，想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如何在这愈发凶险的棋局中苟活下去，但意识却如同陷入流沙，不由自主地沉沦。
“呃……”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终于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这微弱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爸？您怎么了？”佟振邦立刻紧张地俯身查看。
秋初霁想摇头，想表示没事，但剧烈的眩晕与恶心感猛然袭来，如同狂暴的海啸，将他瞬间吞噬！他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哇”的一声，一股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黏稠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鲜红刺眼的血滴，如同绽放的诡异之花，瞬间点缀在深色的车内地毯与羊绒开衫之上！
浓重的血腥味在密闭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爸！”佟振邦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一声惊骇的嘶吼！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扶住父亲剧烈抽搐的身体，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停车！快！去医院！最近的医院！”苏郁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冷静，带着一丝急促的破音！她猛地按下隔音板，对司机厉声下令！同时，她迅速从副驾驶位置探身过来，动作快如闪电，一手用力掐住秋初霁的人中穴，一手掏出手机，语速飞快而清晰地拨打着电话：“佟宅医疗组！目标突发呕血！意识模糊！初步判断可能脑出血！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应急方案！准备抢救室！通知中心医院王院长，请求神经外科和ICU专家即刻会诊支援！定位发送！预计十分钟后抵达！”
她的指令冷冽如子弹，连串而出，直击要害，无一丝冗余。浅琥珀色眼眸，此刻燃冰般冷冽，紧锁秋初霁渐失血色的脸庞与迷离的瞳仁。
车子在尖锐的轮胎摩擦声中猛地转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佟家宅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秋初霁感觉自己整个头颅都要炸开了！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钎，从他的太阳穴狠狠捅进去，在脑髓中疯狂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砸在脆弱的血管壁上，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视野彻底被猩红和黑暗吞噬，耳中充斥着尖锐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耳鸣。前世夏露那恶毒的诅咒，如同附骨之疽般在意识深处反复回响：
“废物！活该绝户！”
“死吧！赶紧咽气！”
诅咒如同实质的恶鬼，狞笑间撕扯着他的灵魂，令他痛不欲生。而佟远山那庞大而混乱的记忆碎片——冰冷的谈判桌、闪烁的股票代码、家族成员或敬畏或怨恨的脸，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泪痕的年轻女人的面孔（那是谁？）——如同破碎的玻璃碴，混杂着剧痛，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
他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枯叶，在无边的痛苦与混沌中沉沦，无力挣扎。最后的感知，是身体被粗暴地搬动，刺眼的无影灯灯光，无数模糊晃动的人影，还有各种冰冷的器械贴上皮肤的感觉……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意识如同沉入万米深海的碎片，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艰难地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是彻骨的冰冷。身体仿佛被浸泡在冰水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着寒冷。然后是沉重，无比的沉重，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住，连动一动眼皮都耗尽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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