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
阿婆的指尖停留在“勇”字的最后一笔上,如同被冻住。浑浊的泪水,无声地、大颗大颗地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滚落,砸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瘦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十几年压抑的丧子之痛,被那块冰冷的军牌重新撕开,在这埋葬了无数名字的绝望通道里,终于彻底决堤。
我站在阿婆身后,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婆佝偻的背影在烛光中痛苦地颤抖。那刻在墙上的“李勇”二字,如同两把带血的匕首,也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
就在这死寂般的悲痛中,阿婆沾满泪水和泥土的手指,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开了“李勇”的名字,颤抖着指向旁边一个更不起眼的角落。
烛光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照亮了那个角落。
那里,没有深深刻入泥土的指痕。
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边缘粗糙的薄木片,像是从某个破旧箱子上掰下来的。它被小心地、深深地嵌进了泥土里。木片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
**阿竹娘。**
轰!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落下的神雷,毫无预兆地、狠狠劈进了我的脑海!瞬间炸得我魂飞魄散!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知,在那一刻被彻底抹除!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娘?我的…娘?!
从小到大,关于娘的一切,在阿婆口中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一个“命苦”、“走得早”的符号。我从未见过她,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带着某种禁忌,连她的名字都成了不可触碰的隐秘!
而现在…“阿竹娘”…这三个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以如此卑微又如此惨烈的方式,出现在这埋葬了无数名字的绝望通道里!
“阿婆…这…这…” 我失声叫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风中破碎的叶子。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谬的预感攫住了我。
阿婆没有回头。她佝偻的背影在烛光里显得更加瘦小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沉重的秘密压垮。她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抚摸着那块粗糙木片上的字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她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肺腑中艰难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磨灭的恨意:
“丫头…你娘…她不是病死的…”
她顿了顿,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说出这句话本身就需要耗尽她残存的所有力气。
“当年…那些披着人皮的仙门畜生…为了炼制什么‘清净无垢丹’…满城抓人…抽走他们的‘梦’…抽走他们的念想…抽走他们活着的盼头!” 阿婆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没了梦的人…就成了行尸走肉…生不如死!你娘…她…她看不下去啊!她偷偷地…把这些被夺走‘梦’的可怜人的名字…一个个记下来…藏起来…”
阿婆猛地转过身!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她那张被巨大悲痛和恨意彻底扭曲的脸,泪水混着泥土在她深深的皱纹里纵横流淌。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控诉的力量,猛地指向通道两侧那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数之不尽的冰冷刻痕!
“就是这些名字!这些被他们抹杀掉的魂!你娘…她护着的…就是这些名字啊!” 阿婆的声音如同泣血,“她要把这些名字…这些被夺走的‘梦’…藏到一个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她…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下点什么…就能让那些人…不至于白白地…没了念想…没了魂…”
“可是…可是他们发现了!” 阿婆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的绝望,“那些仙门的走狗…那些灰袍的豺狼!他们追她…像追一条野狗!她抱着刚满月的你…为了引开追兵…为了保住这条藏着名字的通道…她把襁褓里的你…塞给了我…塞给了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
阿婆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我亲眼…亲眼看着她…被一道白光…打得…打得连灰都没剩下啊!” 最后一句,阿婆几乎是嚎啕出来,那积压了十几年的目睹至亲惨死的剧痛和无力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压垮了她最后的支撑。她身体一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抱着头,发出压抑了太久太久、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哀嚎呜咽。
我僵立在原地。
像一尊被冰封的石像。
耳边是阿婆撕心裂肺的痛哭,眼前是木片上那三个暗红的字——“阿竹娘”,还有通道两侧那无穷无尽、沉默诉说着无尽悲凉的冰冷名字…
原来…这就是我的娘亲。
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门”,为了掩盖他们抽魂夺梦的滔天罪恶,为了守住这条埋葬着无数被剥夺者最后印记的通道…被活活打死的!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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