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良久,才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千年重负的叹息。
那叹息声,如同冰冷的山泉,浇熄了场中所有的喧嚣和杀意。
“千年了……”老人枯槁的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哑,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那柄破剑诉说,“你还是……出来了……”
他缓缓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挥了挥。
“都散了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无法抗拒的意志。那些瘫软在地的杂役,包括吓傻了的柳莺和面如死灰的李管事,都如同得到了大赦,连滚带爬、噤若寒蝉地迅速退开,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浑身泥泞、抱着破剑瑟瑟发抖的阿竹,僵在原地如同木雕的严松长老,以及那个散发着无形压力的枯槁老人。
“师父!此剑妖异!此女……”严松长老终于找回一点声音,急切地想要辩解,指向阿竹怀中的剑。
“住口!”老人猛地打断他,浑浊的眼睛陡然睁开一线,射出两道如同实质寒冰的光芒,瞬间刺穿了严松长老的灵魂,“当年旧事,你当真以为……为师全然不知?”
严松长老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整个人摇摇欲坠,哪里还有半分执法长老的威严?只剩下被彻底看穿、剥光了示众般的狼狈和恐惧。
老人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那柄破剑上,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无奈:“此物……非她之过。带它……去后山寒潭吧。或许……那里能暂时……压住它。”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拄着那根歪扭的枯木拐杖,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重新没入了晨雾缭绕的山道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老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雾中,那如同山岳般的无形压力才骤然消散。
严松长老如同虚脱般晃了晃,才勉强站稳。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死死地盯了阿竹和她怀中的破剑一眼,那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深深的忌惮。
“哼!”他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音节,弯腰捡起地上那团被绞缠得面目全非的拂尘“麻花”,看也不看阿竹,转身拂袖而去,步伐急促,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狼狈。
直到严松长老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尽头,阿竹才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
怀里的破剑似乎也耗尽了力气,剑身上的幽光彻底熄灭,那令人心悸的嗡鸣也停止了,重新变回一截死气沉沉的烂铁,只是剑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得意洋洋的震颤余韵。
阿竹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着她,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怀里的破剑安静了,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反抗和刻薄的揭短耗尽了它最后一点力气,又变回了那截死气沉沉的烂铁。可阿竹知道,这安静只是暂时的。
执法长老严松离去时那怨毒的一瞥,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心头。三师姐柳莺那尖酸刻薄、煽风点火的脸,也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还有那个枯槁老人——严松长老的师父——那句语焉不详的“后山寒潭”和“暂时压住”……
“暂时?”阿竹喃喃自语,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这意味着什么?这破剑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寒潭只是权宜之计?那之后呢?等它再闹起来……或者等严松长老缓过劲来……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柄沾满泥污、毫不起眼的破剑。谁能想到,这看似废铁的东西,内里藏着一个能把执法长老拂尘绞成麻花、还敢骂他是“偷糕贼”的暴躁剑灵?还有那两盏幽绿的“灯笼眼”……禁地深处的秘密,如同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而她,已经被彻底卷了进去。
“喂……”她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未来的茫然,“现在……怎么办?”
怀里的破剑毫无反应。
阿竹苦笑了一下。指望这嘴贱又惹祸的祖宗给建议?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她挣扎着从冰冷的泥地上爬起来,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抱着那柄沉甸甸的破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枯槁老人指的方向很模糊,但“后山寒潭”在杂役中并非秘密。那是位于后山一处极其偏僻、终年笼罩寒雾的深潭,据说潭水冰冷刺骨,连游鱼都绝迹,平时根本无人靠近。
山路愈发崎岖荒凉。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藤蔓虬结,地上铺满了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朽木的气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四周也愈发寂静,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林中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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