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陈观脸上,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越来越浓的欣赏。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茶香氤氲,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良久,老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小友年纪轻轻,能有此见识,实属难得。不过,老夫观你言辞之间,对吏治、军务似乎颇有感触,可是亲身经历,或有所见闻?”
这个问题更加深入,几乎触及陈观自身的秘密。他心中微紧,知道不能如实相告,但也不能完全虚言敷衍。
他略作思索,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懑与无奈:“不敢隐瞒老先生。小子出身寒微,于县中备考时,曾亲眼所见书肆良善被豪强逼迫,亦曾听闻胥吏欺压乡里。至于边务……小子有一位远亲曾服役边军,归乡后偶有提及边关艰辛与些许见闻。故而小子深知,纸上谈兵易,实务维艰。任何良法美意,若执行之吏心怀鬼胎,或无强军守护,最终恐皆成画饼。”
他将部分真实经历(书肆被逼)与合理推测(远亲传闻)结合,既回答了问题,又再次强调了“吏治”和“武力”的重要性,与他之前的论述一脉相承,显得真实而可信。
老者闻言,微微颔首,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温和。他拿起茶壶,亲自为陈观续上一杯茶。
“小友所言,确乃实情。读书人能不忘实务,心系黎庶,方是正道。”他话锋忽然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小友全名?既是邻县学子,今科县试,可曾参与?”
终于问到姓名和科考了!这是切入保结问题的关键契机!
陈观心脏微微加速,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老者郑重一揖:
“小子姓陈,名观,字子瞻。今科县试,侥幸得中……亚元。”
“亚元”二字一出,老者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骤然爆出一团精光,重新上下打量了陈观一番,语气中带着一丝真正的惊讶:
“哦?你便是那邻县此番县试的亚元,陈观陈子瞻?”
“正是小子。”陈观保持躬身姿态,“然小子虽蒙学政抬爱,取中亚元,如今却……却可能无缘府试了。”
“这是为何?”老者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陈观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委屈、愤慨与一丝不甘,将保结被驳、周教谕胞弟旧案被重提、州府学政衙门以“核查”为由暂缓生效之事,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叙述了一遍。他并未直接指责赵家构陷,而是客观陈述事实,重点突出此事之蹊跷与不公,以及对自己科举前程可能造成的毁灭性打击。
“……小子寒窗十载,只望能凭真才实学报效朝廷,不想竟遭此无妄之灾。如今保结被悬,府试在即,心中实在……惶恐难安。”陈观声音低沉,带着读书人受辱时特有的克制与悲怆,感染力极强。
老者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翠竹,负手而立。
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陈观心中忐忑,不知这位帝师会如何反应。是相信他,出手相助?还是觉得他麻烦缠身,不愿沾染?
就在陈观心思浮动之际,老者忽然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射陈观,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观。”
“学生在。”陈观连忙应道。
“你可知,科举取士,首重身家清白,保结之事,关乎朝廷法度,绝非儿戏。”
“学生明白。”陈观心头一沉。
“不过,”老者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若真如你所言,乃是被人构陷,蒙受不白之冤,老夫既已知晓,倒也不能坐视不理。”
陈观心中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充斥,但他强行压下,只是深深一揖:“老先生明鉴!学生感激不尽!”
“你先不必谢我。”老者摆了摆手,走回座位坐下,“老夫致仕之人,不便直接干涉地方学政事务。不过,替你过问一二,料也无妨。你且在此安心住下,修养伤势。保结之事,老夫会派人去核实。”
“是!谨遵老先生吩咐!”陈观知道,有林老大人这句话,自己的保结危机,已然化解了大半!帝师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他只需稍微表露关注,州府学政衙门绝不敢再肆意拖延!
“嗯。”老者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倦了,挥了挥手,“青竹,带陈小友去客房休息,好生照料。”
“是,先生。”青竹应声上前。
陈观再次躬身行礼,强忍着激动,跟着青竹退出了书房。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第一步,不仅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危机,更是在这位帝师心中,留下了一个“有见识、有风骨、遭逢困境”的年轻才子形象。
然而,他也清楚,这仅仅是开始。如何真正获得林天正的赏识与青睐,如何应对依旧潜伏在暗处的赵家与影阁,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至少,此刻的他已经推开了一扇至关重要的大门。阳光,已然从门缝中透了进来。
他摸了摸袖中那本准备作为晋见之礼的“青山先生”孤本,心中暗忖:此物,或许该在更合适的时机,再拿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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