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一寸!
那由亿万颗星辰法则构筑而成的死亡天幕,那足以将大罗金仙都碾成齑粉的恐怖磨盘,距离孙悟空那因无尽痛苦而低垂的头颅,已然不足一寸!
那冰冷的毁灭气息,已经开始灼烧他护体的混沌气流,发出“滋滋”的悲鸣。他的肉身,他的元神,他那不屈的战意,都将在下一个万分之一刹那,被这方由圣人意志主导的虚假宇宙,彻底抹除。
然而,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瞬间,那颗承载了金蝉子十世悔恨与最后觉悟的金色泪珠,终于跨越了那看似遥远,实则咫尺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它没有落在孙悟空的身上,没有激起任何能量的涟漪。
它只是轻轻地,滴入了他那片由痛苦与背叛构筑而成的早已化为无边炼狱的识海之中。
如同一滴滚烫的神髓,滴入了冰封亿万年的死寂汪洋!
轰——!!!
孙悟空那混乱不堪的识海,猛地一震!那颗金色的泪珠,在他心神的炼狱之中轰然炸开化作了一片温暖而又坚韧的金色光幕!光幕之上,没有经文,没有佛理,只有一副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花果山之巅,一个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持如意金箍棒的毛脸雷公嘴的猴子,正意气风发地,将那面写着“齐天大圣”的旗帜,狠狠地插向云霄!
他回眸,那双火眼金睛之中,燃烧着的是足以焚尽三界六道,也绝不妥协的滔天战意与无上骄傲!
那是他。
那才是真正的他!
这道光,这幅画面,如同一柄斩破了所有虚妄的无上利剑,狠狠地劈开了那片由紧箍咒、冷漠眼神、无情背叛所构筑的黑暗!
那一声声冰冷的咒语,依旧在耳边回响,却再也无法动摇他的心神。
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神,依旧在眼前浮现,却再也无法遮蔽他的视野。
那一次次无情的抛弃,依旧如尖刀般刺痛着他的记忆,却再也无法让他感到迷茫!
因为在这道光芒的照耀下,他终于看清了!
那念咒的不是师父。是“佛”!
那冷漠的不是师父。是“佛”!
那背叛的不是师父。是如来座下,一尊名为“旃檀功德”的冰冷的……傀儡!
而此刻那个曾与他同行十万八千里,那个胆小懦弱却又会在最关键时刻挡在他身前的凡人僧人,那个属于“人”的唐三藏,他的真灵,正在用尽最后的力量,流下这滴悔恨的血泪,告诉他——
为师,错了!
……
与此同时在那被当做“盾牌”的白衣僧人体内,金蝉子的真灵,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煎熬。
那一声“师父”,那滴金色的泪,几乎耗尽了他积攒了五百年的所有力量。如来布下的佛法禁制,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群,疯狂地反扑而来!
“呃……啊……!”
唐僧的肉身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他那张本该木然空洞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七窍之中,竟也渗出了一缕缕金色的佛血。
在他的精神囚笼之中,金蝉子的真灵被亿万道金色的法则锁链死死捆缚,那冰冷的梵音如同最恶毒的跗骨之蛆,疯狂地钻入他的神魂,要将他刚刚觉醒的意识,再一次拖入那无边的浑噩之中。
然而这一次金蝉子没有再屈服。
那滴泪,那声呼唤,不仅唤醒了他的记忆,更点燃了他十世轮回以来从未有过的……明悟!
一幕幕早已被佛法洗去的画面,如同破碎的星辰,在他的识海深处,飞速掠过!
第一世,他还是佛祖座下,那个因听法不专而被贬下凡尘的弟子。那时的他,心中只有对佛法的困惑与对自身命运的迷茫。
第二世,他转生为人,苦读圣贤之书,却依旧逃不过那流沙河畔,被一头狰狞妖物,生吞活剥的宿命。那被利爪撕开胸膛,被獠牙嚼碎骨骼的剧痛,他记起来了!
第三世,第四世……第九世!
他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一次又一次地在那流沙河畔,被同一个妖物,以同样的方式,残忍地吞噬!九次的死亡,九次的轮回,那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早已化作了最为深刻的怨念,烙印在他的真灵之上。
他想起来了!那个在西行路上,沉默寡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三徒弟沙悟净,便是那个曾吞噬了他九世的妖物!而这所谓的“师徒缘分”,不过是佛门为了化解他这桩天大的因果,而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
画面再转!
女儿国,那温柔似水的女儿国王,那一句“若有来生”的含泪低语,曾是他冰封了十世的心湖之中,唯一泛起的涟漪。然而,为了那所谓的“取经大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佛法东传”,他亲手推开了那份世间最真挚的情感,将一颗破碎的心,留在了那座再也回不去的城池。
火焰山,八百里赤地,烈焰焚天。他看到了那个桀骜不驯的猴子,为了借来芭蕉扇,是如何三番五次地与那对神通广大的妖王夫妇斗智斗勇,是如何在那能吹熄神魂的阴风之中舍生忘死,只为护得他这凡胎肉体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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