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刚过,京城的日头依旧毒辣得能烤熟鸡蛋。永昌坊林主事家后院的西北角,一间小小的厢房里,阮绵绵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小心翼翼地往额角扑粉。
粉是廉价的铅粉,带着股刺鼻的香气,扑多了显得假白,扑少了又盖不住那点红润气色。绵绵手法娴熟,力求营造出一种“虚弱中带着三分憔悴,憔悴里透着一丝坚强”的复杂效果。
“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丫鬟小满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把破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绵绵扇着风,圆圆的脸上满是愁容,“大小姐明明就是故意找茬,说您把她那支破玉簪碰坏了,要您赔十两银子!十两啊!咱们攒半年也攒不下!”
绵绵手下不停,对着镜子眨了眨眼,努力让那双本就水汪汪的杏眼蒙上一层恰到好处的雾气,语气却轻松得很:“小满啊,这你就不懂了。跟林如意那种人讲道理,好比对牛弹琴,浪费口水。咱们得用她的方式,让她有苦说不出。”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碧色襦裙,料子普通,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头发简单绾了个双丫髻,只簪着那枚娘亲留下的素银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好欺负。
“可是……可是装病能有用吗?万一姨夫人让请大夫来瞧……”小满还是很担心。
“放心。”绵绵扑好了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地点点头,“我那位姨母,最是‘心疼’小辈。我若活蹦乱跳地去争辩,她肯定偏心自己女儿,罚我跪祠堂。可我若‘病’得快要晕倒,她为了面子,也得先把这事压下去,最多不痛不痒说柳依依两句。至于大夫嘛……”
绵绵狡黠一笑,压低声音:“就说我这是心疾,被气出来的,大夫来了也诊不出个所以然,开两副安神药就打发了。重点是,得让姨母觉得,我再被‘气’下去,可能会在她家出人命,那才不划算。”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自家姑娘脑子里的弯弯绕绕,比她常去帮工的那家面摊上的拉面还多。
主仆二人正准备上演一出“弱女被逼,即将晕厥”的戏码,院外就传来了林如意贴身丫鬟趾高气扬的声音:“表小姐,夫人和大小姐请您去前厅说话呢!”
绵绵立刻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委顿,一手扶额,一手虚弱地搭在小满胳膊上,声音细若游丝:“小满……扶着我点,我、我头好晕……”
小满赶紧挺直腰板,努力做出支撑的样子,心里却嘀咕:姑娘这戏,真是说来就来。
前厅里,林家主母张氏,也就是绵绵的姨母,正端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拨着茶盏里的浮沫。她年近四十,保养得宜,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刻薄。林如意坐在下首,穿着一身簇新的桃红绫裙,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见绵绵进来,立刻哼了一声。
“绵绵给姨母请安。”绵绵声音微弱,行礼时身子晃了晃,全靠小满“死死”扶着才没倒下。
张氏抬起眼皮,看到她这副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不等绵绵开口,林如意抢先道:“娘!您看她,就是装的!早上跟我争执的时候还中气十足呢!定是知道理亏,故意装病!”
绵绵抬起泪光点点的眼睛,看向张氏,语气委屈又带着点自嘲:“姨母明鉴……绵绵……绵绵怎敢装病。只是想起那支玉簪……是姨母赏给表姐的心爱之物,却被我不小心……绵绵心中愧疚难安,又……又实在拿不出十两银子,一时急火攻心……”
她说着,气息越发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
张氏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那摇摇欲坠的身姿,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当然知道自家女儿是什么德行,那玉簪本就不值什么钱,无非是找个由头磋磨这个寄人篱下的外甥女。但若真把人逼出个好歹,传出去也不好听,毕竟阮绵绵的父亲生前还有些清名。
“行了行了,”张氏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不耐,“一点小事,也值得闹成这样。如意,你也是,做姐姐的没个度量。那簪子回头让工匠镶一下还能戴,赔钱的事就罢了。”
“娘!”林如意不满地叫道。
“闭嘴!”张氏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绵绵,“既然身子不适,就回去歇着吧,晌午饭我让人给你送到房里。”
“谢……谢姨母体恤。”绵绵“虚弱”地福了福身子,由小满搀扶着,一步三晃地退了出去。
一走出前厅的视线范围,绵绵立刻直起了腰,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搞定!小满,快,回去把粉洗了,这玩意儿糊脸上难受死了。”
小满佩服得五体投地:“姑娘,您真厉害!”
绵绵耸耸肩:“生存不易,全靠演技。走吧,趁着她们没反悔,咱们溜出府去透透气,东市新开了一家糖水铺子,听说他家的冰镇杏仁酪是一绝!”
——
京城东市,永远是热闹非凡。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刚出笼的肉包子香、香料摊子的异域芬芳、还有夏日里特有的汗味和尘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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