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际揉成一捧橘子色的絮时,妮妮正立在阳台收衣。晾衣绳是母亲年前新换的棉麻绳,米白底色里织着细浅的青纹,绕着阳台两端的老木柱缠了两圈,悬着她的素白衬衫、父亲的浅灰格子衫,还有母亲常穿的靛蓝碎花围裙。衬衫刚离了晾衣绳,还裹着日光的温软,她叠衣时指尖蹭过布料的褶皱,像触到刚晒暖的云絮,连指缝间都沾了三分暖阳的气息。
楼下的老槐树已逾半百,枝桠斜斜探进暮色里,被夕阳拉得老长的影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筛出星星点点的碎金。有只三花猫总爱在这时蹲在树影下,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尾巴尖轻轻扫过地面,偶尔抬爪去拨弄光斑,像是在数地上究竟落了多少颗“星子”。妮妮望着它,恍惚想起幼时总追着这猫跑,母亲倚在阳台栏杆上喊“慢点,别摔着”,声音被晚风裹着,飘得老远,落在巷口的青石板上,碎成温柔的回响。
“妮妮,你爸说今晚晚些回,咱们先吃也成。”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混着抽油烟机最后几声嗡鸣,却依旧清亮,像浸了温水的棉线,轻轻绕在心头。妮妮应了声,把叠得方整的衣服抱进房间,转身时瞥见书桌上的台灯——那是盏老款的玻璃罩台灯,暖黄色的灯罩边缘有些磨白,还是她上高中时父亲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那时她总趴在这张胡桃木书桌上写作业,台灯的光刚好罩住作业本,把铅字照得软乎乎的,连复杂的数学公式都好像少了几分锋利,多了些温吞的暖意。
有次语文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是“最想感谢的人”,她提笔就写了父亲。她在作文里写,每个深夜她伏案时,父亲总会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帮她把台灯的光亮调暗些,怕刺着眼睛;有时还会在她的铅笔盒里偷偷放块黑巧克力,是她最爱的牌子, wrapper 上印着小小的月亮图案。后来父亲偶然翻到作文本,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刚修完水管的薄茧,粗糙却温暖,他说“傻丫头,爸爸只是怕你熬坏了身子”。那天晚上,她故意装睡,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轻响,父亲果然又进来了,帮她把台灯的电源线理了理,还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的软,像化在温水里,悄悄渗进她的心里,记了许多年。
厨房的抽油烟机彻底停了,母亲端着菜出来,红烧鱼的香气混着白米饭的热气,顺着敞开的厨房门飘满了客厅。鱼是母亲早上在巷口菜市场挑的,活蹦乱跳的鲫鱼,鳞片泛着银亮的光,母亲说“你爸就好这口,鱼肚子上的肉最嫩”。妮妮摆好青花碗筷,看见母亲用筷子小心地把鱼肚子上的肉剔出来,放在一个白瓷小碗里,还仔细挑掉了细刺,动作慢而轻柔,像在打理一件珍贵的器物。“你爸最近总加班,听说单位里赶项目,肯定累坏了,得补补。”母亲轻声说,又往碗里舀了勺乳白色的鱼汤,汤面上飘着几丝葱花,香气袅袅,勾得人直咽口水。
妮妮点头,目光落在母亲的手上——母亲的手不算纤细,指节有些粗,虎口处还有道浅疤,是去年切菜时不小心划的,如今淡成了浅粉色的印子。这双手常年泡在水里,洗过无数件衣服,炒过千百顿饭菜,擦过落满灰尘的窗台,却总能把一日三餐做得有滋有味,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打理得像巷口墙根下的野菊,不张扬,却慢慢开得温润,藏着坚韧的温柔。
天渐渐暗下来,窗外的橘子色慢慢褪成浅灰,又晕出淡淡的蓝。母亲走到客厅角落,打开了那盏老式的落地灯,暖黄的光一下子漫开来,填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连墙角绿萝的叶子都好像更绿了些,叶脉清晰可见,沾着白日里没散尽的潮气。妮妮坐在沙发上翻书,是白天从老书店借来的散文集,封面是浅褐色的牛皮纸,印着“草木闲心”四个字,字里行间都是烟火气,却透着不俗的清雅。没翻几页,就听见母亲在阳台打电话,声音放得很轻,怕吵到她看书:“你别急,路上慢慢走,小心点,我们等你吃饭……嗯,知道了,鱼肚子给你留着呢,没动,热乎着。”
挂了电话,母亲回头看见她,嘴角弯起一抹笑,眼角的细纹里都浸着暖:“你爸说快到楼下了,刚过巷口的路灯,说看见咱家阳台的灯亮着呢。”妮妮放下书,走到阳台往下看——巷口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的光晕圈出一小块暖,像撒在黑夜里的糖,光晕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慢走过来。是父亲,背着他那只黑色的双肩包,包带有些旧了,却收拾得干净,他的脚步有点沉,想来是累了,却还是习惯性地抬头往楼上看,目光精准地落在她家阳台的方向,好像早就知道,她们正趴在栏杆旁等他。
“爸,你回来啦!”妮妮朝他喊,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像孩童见到了盼了许久的糖。父亲听见了,立刻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朝她挥了挥手,脚步也快了些,背包带子滑下来一点,他随手往上提了提,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匆忙,像个被盼着回家的孩子,满心都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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