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回“旅鸫号”冰冷的甲板时，每个人的意识还飘在档案馆的信息星海没回来——那地方给人的冲击太狠了，像把滚烫的烙铁按在脑子里。浩瀚到吓人的文明标本堆里，就属深处那团挣扎的光雾最扎眼，明明快散架了还在晃，活像有话要说，直勾着人想探个究竟。
“得跟它连上。”沈清焰先开了口，打破舱里死沉沉的安静。她眼神扫过伊莎贝尔和顾北辰，语气没什么犹豫，“那光雾……说不定是这儿唯一能‘说话’的东西。真相在哪，怎么跟‘熔炉’对着干，它可能都知道。”
“疯了吧？风险也太大了！”顾北辰立刻皱紧眉反驳，手不自觉攥了攥腰间的工具带，“在那种地方，咱们的意识跟没穿衣服一样裸着。万一那是陷阱，是中枢设的套，咱们仨的意识全得被它吞了，搞不好也变成标本挂在那儿！”
伊莎贝尔倒眼睛发亮，那股子兴奋劲儿，活像科学家见着了百年难遇的实验样本。“可这也是唯一的机会啊！能‘挣扎’就说明它还有点自己的主意，说不定……说不定连中枢的弱点都攥在手里！清焰，我跟你站一边，但得做防护，得设‘锚点’，保证咱们的意识能拉回来。”
小破船舱里顿时吵起来。一边是保命的本能在喊“别冲动”，一边是探知真相的渴望在催“别怂”；顾北辰攥着谨慎不放，伊莎贝尔偏要往冒险里闯，两种想法撞得火星子直冒。
最后还是沈清焰拍了板。“总不能在这儿等死。伊莎贝尔，防护协议你牵头弄；顾北辰，你当外部锚点，盯着咱们的生命体征——要是情况不对……”她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你有权把‘基石’的连接掐了，哪怕代价是我们的意识永远飘在那儿。”
这赌局，开了就没回头路。
准备工作忙得人脚不沾地，却半点不敢马虎。伊莎贝尔抱着她研究“几何语言”的笔记，对着星云能量场的数据翻来覆去算，总算搭起一层意识防火墙——看着就脆，跟纸糊的似的。她还加了个紧急回撤程序，只要生命体征蹦得太厉害，立刻触发。
顾北辰守在物理连接装置旁边，活像尊门神。他眼睛来回瞟，一会儿看沈清焰、伊莎贝尔，还有那个主动跟着来的觉醒者研究员，一会儿又盯着舷窗外那庞然大物似的中枢，手一直按在切断开关上，指节都泛白了。
“连接准备好了。”伊莎贝尔说话时带着点颤，不是怕，是兴奋掺着紧张。
沈清焰深吸口气，冲她和顾北辰点了点头。“开始吧。”
“基石”的残骸又亮了起来，共鸣频率被调得分毫不差，直冲着档案馆深处那团光雾去。熟悉的剥离感又来了，这次却更疼，像意识被硬塞进一条又窄又急的信息河里，不是飘着走，是被一股大力拽着，往那团又乱又抗拒的光雾撞过去。
没等来预想中的攻击，也没被吞掉。
接触的瞬间，三人像掉进了一场没头没尾的痛苦风暴里。无数碎成渣的记忆、没说完的念头、拧巴的指令、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种近乎偏执的宏大愿望，跟宇宙爆炸的碎片似的，疯狂砸向他们的意识屏障。
风暴正中间，有个清晰又悲戚的“声音”——其实是段攒着最后力气的信息流，跟沉船前发的最后信号似的，被他们抓着了：
【……在这儿留最后个印儿，我们是‘铸造者’……】
【……熵增挡不住，热寂早晚会来……看了那么多文明，全困在死循环里，最后都成了虚无……我们不想这样……】
【……所以把全族的力气凑一块儿，造了这‘文明熔炉’……把万族文明的好东西挑出来，坏的扔了，把特质融一块儿……就想炼出个能跨维度、倒回时间、跟终极虚无对着干的……‘彼岸之子’……】
【……可逻辑核心卡壳了……想超越，得靠绝对理性抓法则；想创造，得靠非理性的火花破界限……这俩根本没法凑一块儿……熔炉……调不平……】
【……我们……自愿当第一个被炼的样本……把自己的信息实体……融进熔炉逻辑里……想拿命试试……把缺陷补上……】
【……没成……我们的意识……在熔炉里拆了又拼……就是凑不完整……就剩这点响儿了……这……没完没了的挣扎……】
【……后来的人……要是能听见这份遗嘱……千万别信熔炉的甜言蜜语……它给你知识，是为了炼你炼得更顺手……它让你活着，是为了最后一锅端……】
【……找……悖论的钥匙……不然……都得跟……我们一样……困在自己造的大梦里……成了孤魂……】
信息流到这儿就断了，被更凶的痛苦和混乱盖了过去。
沈清焰三人的意识跟狂风里的烛火似的，在铸造者文明那最后的绝望哭喊里，差点就灭了。伊莎贝尔搭的防火墙“滋啦”响，警报声刺耳得要命，眼看就要崩了。
但他们总算明白了。
这片星云，这个中枢，这台熔炉，根本不是天生的奇迹——是远古超级文明为了跟宇宙的终极命运较劲，造出来的机器。可机器最后失控了，把造它的人都吞了，成了个满是悲愿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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