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黎裳猛地打断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我的事情自己清楚！不用你们一直提醒我！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以后不要再提他了行不行！”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父亲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来：“我这不是为你好？跟你好好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为我好就是让我嫁人？”黎裳的声音越发的小，她渴望自己能够凭借能力突破家庭背景带来的自卑，又害怕当着父母的面说出分手是因为门第悬殊伤害父母。
只得不断逃避这个话题。
父亲见她气势弱了，以为说到了点子上，语气反而多有几分得意，说教意味更为明显：“不是非要你嫁人，是希望你找个依靠！小宋那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条件好，对你也不错，那女孩子不都得嫁人吗？你姐、你妹不都嫁人？不嫁人你想干什么？当老姑娘？”
“知道啦，知道啦，赚到钱就结婚。我这留学欠着钱呢！”她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目光游离地看向别处，“别烦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加重的、漫不经心的疲惫，仿佛父亲念叨的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远不如她“欠着钱”这个现实来得重要。言语间，她不自觉地多叹了几口气，这叹息像一层薄雾，巧妙地掩盖了心底因“条件好”三个字而再次被触动的、关于门第差距的自卑，也掩盖了她对那条被设定好的、“女孩子都得走”的道路的潜在抗拒。
她将“赚钱”和“还债”推到前面，筑成一道临时屏障。这既是部分事实，更是一个能让父亲暂时无法反驳的理由——毕竟，在“现实”的经济压力面前，催婚似乎也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父亲被她这软钉子噎了一下，那股说教的气势像是撞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他想再强调“找个依靠就是为了帮你分担”，但看着女儿那一脸“我很累别惹我”的敷衍和那句实实在在的“欠着钱”，张张嘴，最终只是悻悻地咕哝了一句：“……你知道就好！总之，自己的事多上点心！”
一场可能升级的争吵，就这样被黎裳用消极的回避和现实的借口，暂时按下暂停键。但客厅里的空气依旧滞重，那未被说破的一切，依然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柳州又待了两天，勉强修复了与父母之间那因争吵而略显僵硬的气氛后，黎裳便订机票，动身前往京西。
坐在飞往京西的航班上，看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黎裳的心也如同这云层一般，起伏不定。一年多以来，她想象过无数次与宋宴秋重逢的可能场景，但当飞机朝着他所在的城市降落时，她发现自己依旧没有做好任何准备。
飞机降落。黎裳拖着行李箱，先去了胡佑丞工作的派出所。
胡佑丞穿着警服，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焦虑。见到黎裳，他勉强扯出个笑容：“回来了？国外怎么样？走，回家聊，你嫂子做了饭。”
胡佑丞开着车，穿过京西日渐繁华的街道，语气却有些沉重：“唉，你这次来，真是解我燃眉之急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我妈，前阵子下楼梯不小心，腿骨折了，现在在家里还得拄拐杖，别说带孩子，自己行动都不方便，赶紧让我爸接回老家静养去了。你嫂子那边……你也知道，三班倒，工作性质就那样，雷打不动。之前我妈在，还能帮着兜底，现在……”
黎裳听他声音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生出些同情来。伸手，想安慰性地拍一下他的肩膀。
结果手掌落下去，像是拍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触感梆硬，反而震得她自己手心发麻。
“哎哟我靠！”黎裳猝不及防，猛地缩回手，又是甩手又是揉掌心，龇牙咧嘴地吐槽，“胡佑丞你这练的什么玩意儿？铁布衫啊？我嫂子喜欢你这样的？晚上睡觉不嫌硌得慌？”
胡佑丞被她这夸张的反应逗乐了，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些，他自嘲地耸了耸那身“硬疙瘩”：“练什么练，我这是累的，纯牛马一枚。天天不是出外勤就是蹲点写报告，肌肉它自己就紧张成这样了。你嫂子？她早习惯了，说我就跟个移动人形沙包没两样。”
他语气里的无奈和那身与“刻意锻炼”无关的、纯粹劳累造就的硬朗，让黎裳刚刚那点调侃的心思也淡了下去。她揉着手心，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再瞥一眼身边这位被生活和工作双重挤压的老同学，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关于职业前景的焦虑和那些风花雪月的旧日心结，在这样具体而粗粝的现实面前，似乎都显得有点……过于“精致”了。
“知道了，纯牛马同志。”黎裳重新靠回椅背，语气缓和下来，“这半个月，孩子交给我，专心当你的沙包去吧。”
晚饭是在胡佑丞家吃的。嫂子本人和黎裳之前在胡佑丞手机相片里看到的差不多，清瘦，话不多，眉宇间带着护士职业特有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安静地吃饭，偶尔给胡佑丞夹点菜，对黎裳也只是礼貌性地让了让菜，气氛算不上热络。
黎裳在英国的时候，倒是听胡佑丞提起过，跟嫂子是相亲认识的，小酒馆的林婉对他无意，倒是喜欢师兄沈喻，后面觉得都差不多，也就去相亲来着，聊得来，就结婚了。
说起来，母亲昨天还想让她去相亲。
如今看胡佑丞和嫂子，虽说也算美满，但总感觉差点什么，好似没什么波动的死水。
吃完饭，嫂子便起身，对黎裳说：“我带你去看看孩子。”声音也是淡淡的。
黎裳跟着她走进主卧隔壁的小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婴儿特有的柔软气息。一个小人儿正躺在婴儿床里酣睡，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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