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秋末,主人家遭了马贼,营地大乱。道秀趁乱解开绳索,钻入茫茫夜色。他只有一个念头:向南,一直向南!不敢走官道,只拣荒山野岭而行。饿了寻些野果,渴了饮些山泉,日夜兼程,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鞋磨破了,脚底满是血泡,衣衫被荆棘撕扯得不成样子。
这日,他闯入一片完全陌生的深山。古木参天,遮天蔽日,连鸟兽踪迹都稀少。他彻底迷失了方向,像只无头苍蝇在山里转了两天,筋疲力尽,倚着一棵老松坐下,绝望地想:莫非真要困死在这异乡的穷山恶水?
就在这时,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交错的枝叶,忽然定住了——前方不远处的石壁上,天然形成的纹理斑驳,光影交错间,竟勾勒出一尊清晰的佛像轮廓!宝相庄严,衣袂飘举,与他梦中见过的、乃至记忆中吴地寺庙里供奉的观世音像一般无二!那一瞬,他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数年的委屈、孤苦、恐惧,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他挣扎着爬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朝着石壁恭恭敬敬地叩下头去。心中并无乞求,只有满溢的感恩与宁静。叩拜完毕,他站起身,原本焦灼慌乱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再举目四望,方才觉得眼花缭乱的山径,似乎有了一条隐约可辨的路径。他顺着感觉迈步,脚步轻快了许多,仿佛有人在前引路。如此走了大半日,竟真的穿出了密林,找到了一条南向的土路。
靠着沿途乞讨问路,又历经数月艰辛,潘道秀终于踏上了吴郡的土地。当熟悉的乡音传入耳中,他跪倒在地,捧起一把湿润的泥土,失声痛哭。
此后余生,潘道秀精进修行,笃信佛法,更胜往昔。他常对后人说起这段经历,末了总会叹息道:“那尊石壁上的像,你说它是天然生成,固然不错;但为何偏偏在我山穷水尽时显现?或许,菩萨的真形,本就不在泥塑金身,而在人心里那一念不灭的善与诚。当你真心祈求光明时,连山石都会为你显影指路。”
绝处逢生,有时并非真有神佛身手,而是信念点亮了那双早已被绝望蒙住的眼睛,让人于无路处,看见那条一直都在的归途。这心中的灯盏不灭,脚步便不会停歇。
7、栾荀
富平县令栾荀接到军令时,刚审完一桩田产纠纷。他是个读书人,平时喜欢研读佛经,但更信服孔孟之道。然而这次朝廷征调地方官员随军,讨伐叛将卢循,他不得不脱下官袍,换上戎装。
战事起初顺利,官军势如破竹。可水战不比陆战,江面上风云突变。卢循的艨艟快船借着风向,突然火攻,带火的箭矢如蝗虫般扑来。栾荀所在的指挥船首当其冲,帆樯瞬间燃起大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木板,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四周一片混乱,士兵跳水声、哀嚎声、火焰爆裂声交织。更可怕的是,几艘敌船正破开火浪,挥舞着兵刃包抄过来,分明是要赶尽杀绝。
船在江心,离两岸皆远,火光映照下的江水黑沉沉的,湍急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栾荀虽也习过一点水性,但在此等风浪中,跳下去无异于送死。他抓着灼热的船舷,望着逼近的敌船和即将沉没的座舰,心头一片冰凉。平生所读的圣贤书,此刻半句也想不起来;为官多年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他意识到,死亡就在眼前,绝无幸理。
就在这魂飞魄散之际,他忽然想起年少时,母亲在佛堂里轻声念诵的“观世音菩萨”。那声音温和而遥远,却像一根细线,牵住了他即将溃散的心神。他不懂高深的佛法,也谈不上多么虔诚,只是在这完全无能为力的时刻,像溺水者抓住唯一可能漂浮的物件一样,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反复默念那尊名号,将所有恐惧和绝望都寄托了上去。
说来也怪,当他全心系念之时,周遭的喊杀声、火焰爆裂声仿佛隔了一层,变得模糊起来。他下意识地望向火光摇曳的江面,猛地愣住了——就在离船不远的水中,竟隐约立着一个人影!水波荡漾,看不清面目,但那身影挺拔,江水大约只到其腰间。是幻觉吗?还是前来接应的兵士?可哪有人能在这惊涛骇浪中如此稳稳站立?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莫非是念诵有感?此刻也容不得他细想,船体发出一声断裂的巨响,开始倾斜。与其葬身火海或死于敌刃,不如赌一把!栾荀把心一横,纵身就朝那水中人影的方向跃去。
冰冷的江水瞬间裹住了他,他本能地挣扎,却发现身体并未如预料般下沉,反而有一股奇妙的浮力托着他。更令他惊异的是,双脚竟仿佛踩到了什么坚实的东西,虽在水中,却如履平地,能稳住身形。他不敢迟疑,借着这股劲儿,拼命向远离火船的方向挪动。
就在他力竭之际,上游出现了官军派来救援败兵的船只。船上兵士发现水中有人挣扎,赶忙抛下绳索将他拉了上去。栾荀瘫在甲板上,回头望去,江心只有燃烧的残骸和汹涌的波涛,哪还有什么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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