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并未看他,只对王母莞尔:“沉沦五浊之人,耽于酒色名利,本是常情。刘彻以帝王之尊,目眩神迷之物更倍于凡人,竟愿拔嗜欲之根,求无为大道,倒也算有些志向了。”王母颔首:“确是有心。”
话音未落,上元夫人目光如冰锥刺向武帝:“汝好道?招方士,祭山岳,祷河川,看似勤勉。然勤而无功,缘由何在?”她指尖虚点,武帝只觉五脏六腑被无形之手剖开,“汝胎性暴虐,气血攻神;胎性淫邪,精漏魄消;胎性奢靡,真元离体;胎性酷烈,命逝魂枯;胎性贼戾,心溃神亡——五毒如跗骨之蛆,深植汝荣卫脏腑!纵有金针刺穴,亦难涤荡半分!”字字如雷,震得梁柱间灰尘簌簌而落。
武帝冷汗浸透龙袍,几欲瘫软。王母不忍,取出一卷云纹缭绕的玉册:“此《五岳真形图》,可召山灵,退百邪,暂赐予汝。然欲求真正长生——”她看向上元夫人。
“百日!”上元夫人截断话头,声如金玉交击,“百日之内,绝血祀,弃声色,克奢靡!若汝心澄志坚,王母处所存《六甲灵飞十二事》,自当授汝。此乃洞彻阴阳之钥,得之可役使鬼神,遨游十方!”她袖中忽飞出一道紫气,凝成十二道若隐若现的玉牒虚影,悬于王母身侧,光华刺得武帝几乎睁不开眼。“若仍纵五毒——”夫人语带玄冰,“天罚立至,形神俱灭!”
武帝如蒙大赦又肝胆俱裂,扑倒在地:“臣性凶顽,长于浊世,蒙昧无知!今日得聆天训,如拨云雾!必谨记圣命,痛改前非!伏乞上元夫人垂怜!”姿态卑微如待宰羔羊。
王母轻叹:“夫人戒谕,字字如刀。恐使迷途之人,畏而不前。”
上元夫人眉峰冷冽:“志道者,投饿虎、蹈水火亦一往无前!志不坚者,纵万语千言,不过穿耳之风!”她转向武帝,目光如探照幽渊,“此等秘法,乃九天玄禁。泄于凡夫,必遭天谴,祸及子孙!”
语毕,夫人玉指凌空一点。殿外忽有青气冲天,俄顷,一位青衣小童踏云而降,手捧五色玉笈,霞光流转如活物。小童启笈,内里金篆玉字灿然生辉,正是《六甲灵飞左右策精》十二卷无上秘法!仙文浮动,隐约可见“太阴六丁通真玉女箓”、“太阳六戊招神天光书”、“左乙混沌东蒙文”、“右庚素收摄杀律”、“壬癸六遁隐地术”、“丙丁入火九赤班符”……名目玄奥,气机森然。
“此十二事,乃统御三界六丁玉女、策动日月精魄、遁形隐地、化生水火之无上枢机!”上元夫人声震殿宇,“阿母所赐《五岳真形》,不过登天之阶第一级;此十二秘法,方是叩开玄都之门的锁钥!汝非天命所钟、神魄相合者,永世不得窥见!今暂存王母处,百日为限!”
青真小童合上玉笈,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稍稍收敛。王母起身,紫云辇九色斑龙低吟。上元夫人最后瞥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武帝,身影化作一道青虹,瞬息无踪。千乘万骑随之隐入云端,仙乐渐杳,唯余未央宫死寂,与阶前碎了一地的琉璃盏。
武帝瘫坐于冰冷的金砖上。袖中那枚珍藏的仙桃核,不知何时已被他无意识捏碎,黏腻的汁液染透了龙纹内衬。王母赐予的《五岳真形图》静静躺在膝前,玉册温润,却重逾千钧。悬于头顶的《六甲灵飞十二事》,是通往九天玄都的云梯,也是斩落帝王头颅的天剑。
长乐宫的晨钟穿透死寂,一声,又一声,撞在武帝心口。他挣扎着望向殿外,太液池上薄雾未散,他亲手堆砌的蓬莱仙岛在雾中若隐若现。昨夜倾倒的麟髓琼浆渗入金砖缝隙,散发出甜腻又腐朽的气息。
百日倒计时的滴答声,仿佛已在每一根殿柱间响起。他猛地攥紧染着桃汁的衣袖——是抓住那根救命的仙索,还是继续沉沦于五毒泥潭?未央宫的丹墀之下,堆积着淮南王的血、远征将士的骨,还有无数为建章宫累毙的民夫幽魂。他们的呜咽,此刻正与云端仙官的箴言,在他颅腔内厮杀不休。
仙门开一线,天门悬利剑。那十二卷天书的光芒,刺穿了未央宫的重重帷幔,也刺穿了帝王冠冕下的虚弱与贪婪。百日之期,非关光阴流转,而是一场灵台之上的生死鏖战——是五浊胎毒吞噬残存道心,还是向死而生,挣出一线霞举之机?破碎的桃核在他掌心留下深紫掐痕,如同一个来自仙界的、带着血腥气的嘲弄烙印。
3、汉武帝(下)
天罚:五毒噬尽的帝王骨
百日之期将尽,未央宫铜漏声声如丧钟。武帝枯坐猗兰殿,案头《五岳真形图》蒙尘已久。他强令罢血祀,减宫室,可五更天仍被噩梦魇住——淮南王的白骨从太液池底伸出手,扯他坠向腥臭深渊。
七月流火夜,西南紫云再聚。王母独乘云车而来,眉间凝霜。不待武帝跪拜,她袖中飞出一卷朱砂密信。侍仙何昌的谏言如冰锥刺骨:“臣见山鬼哭于丛林,孤魂号于绝域!陛下兴兵忘赏,纵刑士卒;白骨纵横,黔首哀鸣。淫酷自恣,罪彰于天!嚣怨充塞九霄,焉能度世?”字迹渗血,映着武帝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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