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飞蛾舍身衔来天火,当神鸟穿越云霞献珠,它们映照的,实则是帝王灵魂深处无法调和的撕裂:一面是仙缘招手的长生云梯,一面是社稷召唤的万里江山。昭王的挣扎,如同一则永恒的寓言——纵有神恩浩荡,难敌心魔炽盛。澄静之境非关仙缘厚薄,而在欲念深浅。火在燧木里,道在无为中,仙在澄明处,皆非金戈铁马所能至。
3、八百岁的凡人
殷商末年,天下皆知有位奇人。他姓籛名铿,乃颛顼帝玄孙,算来竟已七百六十七岁,须发虽白,步履却无龙钟之态,目光澄澈如少年。他便是彭祖。他不慕虚名,不饰车马,布衣简行,心思唯系一桩事:如何调养这具皮囊,安顿这缕精魂。商王闻此异人,召入朝中封为大夫。彭祖却常称病闲居,远离庙堂纷扰。
他的日常,刻板得如同日晷投下的影子:清晨至正午,闭气内息,危坐不动;继而细细拭目,徐徐按摩周身每一寸肌肤;舐唇咽唾,服气数十次,方起身言语行动。若觉身体稍有滞涩,便以导引之术攻其病灶,意念所至,体内九窍五脏、四肢毛发,无不如兵卒听令,气血随之流转。
商王心痒难耐,遣出通晓玄机的采女,备重礼前往求教长生之术。彭祖见采女心诚,喟然长叹:“吾遗腹而生,三岁失母,又逢犬戎之乱,流离西域百余年。此生所丧者多矣。”他瞥见采女带来的珍玩华服,淡然摇头,“道在养慎,非在服食。冬温夏凉,顺四时以安形骸;节制情欲,远惑乱以通神明;知足寡求,车服简朴以凝神志;乐音美色,悦耳目而导心气——此皆养寿之基。然过犹不及,反速其祸。”
彭祖目光如古井深波:“人禀天地之气而生,纵不知玄妙方术,若养护得宜,寿至百二十岁不为奇;稍明其道,二百四十岁可期;精研深究,四百八十岁非妄。穷尽此理者,虽未必成仙飞升,亦可驻世不死。”他最后赠予采女一卷亲手录写的养生要诀,语重心长,“大道至简,不过‘莫伤之’三字而已。譬如林木,斧斤不入,雨露滋养,自然蓊郁长青。”
采女携要诀归,商王依法试行,果觉神清气爽,精力陡增。贪欲如野火燎原:商王既得奇效,竟妄想独霸此术。他悍然下诏,胆敢私传彭祖之道者,杀无赦!更萌生毒念,欲加害彭祖以绝后患。彭祖何等人物,早已洞悉王心。一个薄雾清晨,他飘然远引,自此杳无踪迹。七十余年后,方有模糊传闻,道是有人曾见其背影,隐没于西方流沙国的苍茫天际。
商王依凭彭祖之术,确也活了三百余岁,气力不衰,望之如五十壮年。然权柄与岁月未能点化其心。晚年得遇妖娆郑女,沉溺淫乐,终致元气溃散,暴毙而亡。民间不明就里,反讹传彭祖之道害人性命——岂知祸根,实乃商王自己那填不满的欲壑。后有黄山君者,承彭祖遗泽,修身数百载而貌若青年,更追述其言,辑成《彭祖经》传世。
彭祖活了悠悠八百载,最精微处,不过“莫伤”二字。冬不贪暖,夏不恋凉,顺天时以养形;美色当前,知节知止,远惑乱以安神;华服玉食,视若浮云,守朴素以定志。商王空握长生秘钥,却任由心魔焚毁自身。
当采女捧着金玉求教,彭祖只道顺四时;当商王妄想独占天道,彭祖拂袖隐入流沙。他像一棵古树,静默地诠释着生之真谛:长生非关攫取多少仙方,而在“不伤”的日常功夫里——不伤形骸于寒暑,不伤神明于欲海,不伤心志于浮华。那八百载春秋,原是一株草木对阳光雨露最谦卑的应答:不贪多,不妄求,只是顺着天地本来的呼吸,轻轻、轻轻地活着。
4、丹炉前的生死试炼
吴地贵胄子弟魏伯阳,抛却锦绣前程,只携三名弟子遁入深山。幽谷之中,炉火熊熊,映照着他们三载不熄的求索——他们要炼的,是一炉夺天地造化的神丹。
丹成之日,异香弥漫山谷。魏伯阳凝视着掌心那三颗流转着赤金光泽的丹丸,目光扫过弟子们的脸,却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浮躁潜藏在他们眼底。道心未纯,岂能承受这天地至精?他不动声色,取出一粒丹,平静说道:“神丹虽成,须先试于犬。若犬服之能飞升,人方可服用;若犬死,则此丹未契天道,万万不可入口。”
丹丸喂入白犬口中。须臾,那犬竟四肢僵直,哀鸣一声,倒地气绝!山谷死寂,唯余炉灰簌簌。弟子们面色惨白,面面相觑。
伯阳长叹,眼中满是沉痛与决绝:“费尽心血炼成此丹,未料犬食即死。此恐未合神明之意,服之或如犬毙命,奈何?”他目光灼灼,望向弟子,“然我既舍家弃世,背向红尘入此深山,若不得大道,生亦何欢?纵死,亦当服之!”言罢,他仰首吞丹,身形一晃,颓然仆地,气息全无。
炉火噼啪,映着三张惊恐万状的脸。一名弟子声音发颤:“求长生之丹,竟成夺命之毒?这…这如何是好?”另一人已萌生去意。唯有一位姓虞的弟子,凝视着师尊平静如沉睡的面容,眼中疑云翻涌,最终化为一种近乎悲壮的笃信:“吾师乃非常之人!他甘愿服此‘死丹’,岂无深意?”他俯身拾起最后一粒丹,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丹药入喉,他身子一软,亦倒在伯阳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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