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十八年十一月廿三的深夜，紫禁城笼罩在一片寂静里，唯有御书房的窗棂还透着昏黄的烛火，像黑夜里孤悬的星。寒风卷着碎雪，撞在朱红宫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却穿不透御书房厚重的门帘，只能让殿内跳跃的烛火偶尔晃荡，将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映出深浅不一的影子。
胤禛坐在龙椅上，指尖捏着一本来自西北的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奏折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写着 “伊犁军营缺冬衣、粮草运输受阻”，末尾还附着一行小字：“江柱子等士兵已领命驻守风口，冻伤三人”。他想起白日里胤祥来报，准噶尔部近日在边境异动，似有侵扰之意，若粮草不济，伊犁防线恐难守住 —— 这西北战事，像一块巨石，压得他连喘口气的力气都没有。
“咳…… 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胤禛下意识地用袖口捂住嘴，指腹触到一丝凉意 —— 竟是咳得发了热。他随手拿起案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没压住胸腔里的痒意，反而又引来了一阵咳嗽。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太监总管苏培盛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沉稳：“皇上，江姑娘求见，说熬了些安神汤，想给您送来。” 这声音里藏着三十年宫廷生涯练就的分寸，苏培盛自康熙朝便在懋勤殿掌管公文，如今侍奉雍正更是事事周全，连说话的音量都恰好能穿透殿内的寂静，又不扰人心神。
胤禛愣了愣 —— 这个时辰，宫中人大多已安歇，江兰怎么会来？他想起上月修订《商律》时，江兰为了收集商户诉求，也曾熬夜整理资料，想来是听闻他近日为战事烦忧，特意来送汤。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道：“让她进来。”
门帘被轻轻掀开，一股淡淡的药香随着寒气一同飘进来。江兰穿着一件素色的棉裙，外面罩着件驼色斗篷，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汤碗，碗沿冒着袅袅热气，映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她走进殿内，先对着胤禛躬身行礼，声音放得极轻：“臣江兰，参见皇上。听闻皇上近日为西北战事烦忧，夜不能寐，便熬了些百合莲子安神汤，想让皇上暖暖身子。”
胤禛看着她手里的汤碗，碗壁上印着简单的缠枝莲纹，是瑞祥号后厨常用的样式 —— 想来这汤是她在自家熬好，再亲自送来的。他示意苏培盛接过汤碗，目光却落在苏培盛袖口露出的半块玉佩上 —— 那是前年赏赐的和田玉，刻着 “忠勤” 二字，当年苏培盛提议用生息银两开设典当铺时，他便是见这份稳妥才应允的。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商律》的草案，还没整理完？” 胤禛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后的沙哑。
“草案已让小宝先整理着，臣想着皇上为战事操劳，若能喝碗热汤，或许能缓解些疲惫。” 江兰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胤禛的脸色 —— 他眼下泛着青黑，嘴唇也有些干裂，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她又听到他喉间传来压抑的痒意，知道是连日劳累引发的咳嗽，心里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护理学校学过的穴位按摩，或许能帮他缓解些。
“皇上，” 江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臣看皇上似有咳嗽之症，或许是连日熬夜、风寒入体所致。臣在农科站时，学过几处缓解咳嗽、安神助眠的穴位，若皇上不嫌弃，臣愿为皇上按揉片刻，或许能舒服些。”
胤禛闻言，略感意外 —— 他只知江兰懂实业、懂民生，却不知她还懂这些。他看着江兰眼中的真诚，没有拒绝，只是靠在龙椅上，放松了些身体：“也好，那就劳烦你了。”
苏培盛早已悄无声息地将汤碗放在案边的暖炉旁温着，此刻见皇上应允，便轻步退到殿角侍立，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缓。他在宫中多年，最懂君臣相处的分寸，当年进献《海错图》时，便是这般不多言不多看，才让皇上愈发信任。
江兰走上前，先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指尖 —— 这是她在护理坊养成的习惯，苏培盛瞥见，眼底掠过一丝赞许，暗道难怪江姑娘能把护理坊办得有声有色，这份细致倒与自己掌管公文时的谨慎有几分相似。
江兰走到龙椅后侧，不敢靠得太近，只微微俯身，指尖轻轻落在胤禛的风池穴上。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触到胤禛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江兰定了定神，指尖开始轻轻按揉，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风池穴能疏风散寒，缓解风寒引起的咳嗽；等下再按揉合谷穴，能镇静止痛，帮皇上放松些。”
胤禛闭着眼，感受着颈后传来的轻柔力道，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这片刻间消散了不少。他能闻到江兰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安神汤的百合味，让人莫名安心。他想起雍正元年，苏培盛第一次带江兰来见他时，她还是个穿着粗布裙、敢在御书房直言漕运弊端的包衣丫头；如今，她已能站在这里，用自己的能力为他分忧，为新政助力 —— 这一路走来，她的成长，他和苏培盛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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