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傍晚总带着几分黏腻的暖意,养心殿的宫灯被小太监们一一点亮时,廊下的紫藤花已谢得只剩零星几瓣,淡紫色的花瓣被晚风卷着,贴在金砖缝隙里,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揉碎的紫绒线。风里还裹着殿后槐树叶的清香,混着炭盆里银霜炭燃烧的细微松烟味,在空气中织成一层淡淡的薄雾,让宫灯的暖光都显得有些朦胧。
江兰抱着刚整理好的江南织造奏报,轻步走进外间时,炭盆里的银霜炭已烧得只剩半盆红烬,火星偶尔从炭灰里迸出,落在铺着明黄绒布的托盘边缘,又很快熄灭,只留下一点黑色的痕迹 —— 这是她御前夜值的第三晚,按苏培盛前几日的吩咐,每日需将当日的奏折按 “红签急件、蓝签常件、黑签奏报” 分类归档后,再与次日的奏报清单逐页核对,确保连一个标点的遗漏都没有。
她怀里的奏报还带着刚整理完的墨香,最上面一本是苏州织造李煦递的 “染料采购明细”,纸页边缘被她用指甲轻轻压出折痕 —— 这是她记重点的习惯,折痕处正好对应 “苏州胭脂红染料每斤价银三钱,杭州同品类仅二钱” 的异常记录,她特意用炭笔在旁边画了个极小的 “△”,等着稍后核对时再重点标注。
文书房的长桌旁,苏培盛正坐着翻看一本泛黄的线装册子。册子封面用楷书写着 “前朝宫规纪要”,字迹因年代久远已有些模糊,边角还微微卷起,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他的手指戴着一枚素银扳指,翻页时扳指与纸页摩擦,发出 “沙沙” 的轻响,眼神专注地落在字里行间,连江兰进来都没立刻察觉。
直到江兰将奏报轻轻放在桌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苏培盛才抬起头,目光从册子上移开,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几分刚从旧事中抽离的沉凝。他抬手示意她将奏报摞得更整齐些,又指了指对面的矮凳:“坐吧,忙了一晚上,喝碗热茶再对账。这茶是下午内务府刚送的雨前龙井,温在炭盆边,刚好适口。”
江兰连忙躬身道谢,却没真的坐下 —— 上次应对年妃身边李公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太监倨傲的眼神、带刺的话语,让她更不敢有半分失了分寸。她只将奏报按红、蓝、黑签的顺序摞好,转身走到炭盆旁,提起放在铁架上的银壶,手指先碰了碰壶壁,确认水温刚好在六十度左右(这是苏培盛喜欢的饮茶温度),才小心翼翼地给苏培盛的青瓷杯添满:“公公熬夜看册子费神,喝些温水润润喉,免得伤了嗓子。”
热水注入瓷杯时,发出 “哗啦” 的轻响,水珠沿着杯壁缓缓滑落,在杯底聚成一小圈水渍。苏培盛放下册子,目光落在江兰的手上 —— 她的指尖还沾着些许淡黑色的墨渍,是整理奏折时不小心蹭上的,却依旧保持着指尖并拢的姿态,连递茶时都刻意避开杯沿,只捏着杯底的青花纹路,生怕留下指纹。这细微到极致的规矩感,让苏培盛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可,他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杯底时,还特意顿了顿:“你这手,倒是比宫里的绣娘还巧,连递茶都没半分差错。”
“回公公,是苏公公之前教得好,奴才只是记着规矩罢了。” 江兰依旧躬身站着,声音平稳得没有半分起伏 —— 她知道,在御前,“归功于人” 比 “自夸本事” 更安全,尤其是在 “宫女江兰懂医术” 的流言还没完全消散的此刻,过分凸显自己,只会再次引火烧身。
苏培盛呷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眼底的沉凝淡了些。他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桌角堆着的 “民生疾苦” 册子 —— 那是上一章他特意从内务府档案房找出来交给江兰的,此刻封面上已添了几处江兰用炭笔做的标记,“你在‘山西旱灾?井水污浊’旁写的‘煮沸消毒’,皇上今早还跟我提过。” 他说着,指尖轻轻点了点册子封面,“皇上没明说什么,却让太医院拟了‘灾后饮水章程’,还特意让我把章程副本给你留了一份,你该懂这里面的心思。”
江兰心里一暖,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墨玉佩 —— 那是外婆留给她的遗物,玉面上的 “兰” 字被体温焐得温润。她知道,皇上的这份 “默许”,既是对她建议的认可,也是苏培盛在背后递话的结果。她连忙躬身道:“回公公,奴才只是尽本分在奏报旁标注些粗浅想法,能帮皇上分忧,全是托公公的提点。若是没有公公您教奴才整理奏折的法子,奴才连‘井水污浊’的关键都未必能发现。”
苏培盛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从桌角的木盒里取出那本 “前朝宫规纪要”,指尖捏着册子边缘,缓缓推到江兰面前。册子在桌面上滑动时,泛黄的纸页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像是在诉说旧年的故事。“你先看看这个,翻到第三十七页。”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几分刻意的郑重。
江兰疑惑地接过册子,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觉得一阵冰凉 —— 这纸是陈年的宣纸,质地已经发脆,她只能用指腹轻轻捏着边缘,借着宫灯的暖光仔细翻看。第三十七页的字迹比其他页更密集,还夹着几处用朱笔写的批注,记载着康熙四十二年的一桩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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