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将三张吸墨纸叠好，放进随身的黑漆托盘里，然后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得没有半分波澜：“皇上，墨渍已处理干净，未损伤奏折分毫。方才是奴才研墨时没留意周遭，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她没有提玉露故意撞她，也没有辩解自己的清白，只认了 “没留意” 的小错 —— 在御前，过多的解释反而像是欲盖弥彰，皇上心思缜密，方才的动静定然看在眼里。
胤禛的目光落在奏折上，手指轻轻碰了碰被墨渍染过的地方，又抬眼扫了江兰一眼。江兰的头埋得很低，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之前奉茶时一样，没有半分委屈或辩解的姿态，只有踏实做事的沉稳。他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玉露，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衣角，指缝里还沾着一点瓷碗的碎片，似乎是刚才捡碎片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渗了一点血丝。胤禛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却没说话，只是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下去吧。”
这三个字说得很平，没有责备，也没有表扬，却让玉露的身子猛地一颤。她知道，皇上这话是对她说的 —— 皇上没有怪罪江兰，反而让她 “下去”，这分明是看穿了她的伎俩，却懒得跟她计较。她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能磕了个头，声音带着哭腔应了声 “是”，然后起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指尖被碎片划得更疼，她却强忍着没掉眼泪，灰溜溜地往外走，路过江兰身边时，还狠狠瞪了她一眼，只是江兰没看见。
江兰也躬身应了声 “是”，正准备跟着退下，却被苏培盛叫住了：“江兰，你把这方砚台端进去，皇上还要批江南织造的奏折。” 苏培盛说着，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巾，“擦把汗，刚忙了半天。”
江兰接过布巾，才发现自己的额角竟沁出了薄汗 —— 刚才虽然表面冷静，心里却绷得很紧。她用布巾轻轻擦了擦汗，然后双手端起砚台，轻步走进内间，将砚台放在御案右侧的固定位置 —— 离皇上的狼毫笔刚好一寸远，这个距离是她练了无数次的，皇上抬手就能碰到。放下砚台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胤禛正看着她手里的吸墨纸，目光停留了半息，然后又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可，像冬日里的阳光，淡淡的却很暖。
等江兰退到外间，苏培盛才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方才的事，你做得好。御前最不缺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去年有个宫女也是因为嫉妒，故意把皇上的朱笔藏起来，最后被发卖到了宁古塔。你没辩解，只做事，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 皇上什么都看在眼里，不用你多说。”
江兰连忙躬身道谢：“谢公公提点，奴才只是想着把事做好，没敢想别的。”
“能在被人刁难时，还想着把事做好，这才是难得。” 苏培盛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松子糖，塞给江兰，“这是皇上赏的新年糖，我留了一包给你。往后在御前，记住三点：不多嘴，不抢功，不慌神。只要你手脚干净、心思正，皇上不会亏待你。”
江兰接过松子糖，糖纸是油纸做的，裹得严实，能闻到里面淡淡的松香味。她心里一暖，连忙道谢，手里的糖仿佛也带着皇上的认可，沉甸甸的。
午后未时，江兰按规矩去伺候胤禛的下午茶。她刚走进内间，就发现御案上的奏折旁，多了一方新的端砚 —— 这方砚台比她之前用的那方更大些，砚台表面刻着细致的云纹，摸起来细腻得像婴儿的皮肤，是上好的端溪砚。苏培盛跟在她身后，悄悄说：“这是皇上让内务府给你取来的，说你磨墨用心，用这方砚台磨出来的墨更合心意。”
江兰捧着新砚台，指尖能感受到砚台的温润，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舒服。她知道，这方砚台不只是赏给她的，更是皇上对她今日处理墨渍事件的肯定，是对她 “踏实做事” 的认可。而玉露，自早上的事后，就一直躲在外间的角落里，负责给炭盆添水，再也不敢靠近御案，也不敢抢着做事 —— 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手指上贴着一块布巾，应该是捡瓷片时划破的，却没人敢跟她说话。
傍晚酉时，江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养心殿时，春桃特意在宫门口的老槐树下等她。春桃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从家里带来的红薯干，见江兰出来，连忙跑过来，声音里满是紧张：“江兰姐！我听小翠说，今天玉露故意撞你，还把墨汁洒在皇上的奏折上？你没事吧？皇上没怪你吧？”
江兰笑着接过红薯干，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带着家乡的味道。她摇了摇头：“没事，我用吸墨纸把墨渍处理干净了，皇上没怪我。” 她没有细说玉露是怎么故意撞她的，也没提皇上赏了新砚台 —— 在御前做事，太过张扬容易引来更多嫉妒，低调才是长久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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