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莉娜说得对，但知晓真相的代价，是此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的责任感与近乎绝望的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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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宋茜在医疗中心接受观察和恢复的同时，陈老已经紧急召集了龙宫幸存者委员会的核心成员以及各领域的顶尖专家，包括社会心理学家、历史学家、理论物理学家以及剩余的军事指挥官。
会议上，陈老简要通报了宋茜冒险潜入渊鲸记忆回响所带回来的惊人信息。
“……综上所述，‘观察者’并非我们最初设想的外星入侵者，或者某种具有明确恶意的实体。它更像是一种……宇宙底层规则的维护机制，一个自动执行的‘免疫系统’。”陈老的声音透过通讯网络，传达到每一位与会者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我们所处的星球意志——渊鲸，在漫长的岁月中，很可能扮演着‘哨兵’或‘记录者’的角色。在人类文明之前，至少有一个被称为‘利维坦’的古老文明，因为试图进行某种终极的‘进化’或‘升维’，触犯了平衡法则，引来了彻底的毁灭。”
会议频道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一些人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资深的社会心理学家才艰难地开口：“如果……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这意味着我们人类文明发展的天花板，是被锁死的？任何试图突破某个技术或意识临界点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癌变’，从而引发‘清除’？”
“从‘利维坦’的遭遇来看，是的。”陈老沉重地点头，“而且，触发机制可能非常敏感。利维坦文明走的是生物科技与灵能路线，与我们的科技树不同，但结果一样。这说明，‘规则化身’判断的标准，可能无关技术路径，而是关乎‘本质’——是否试图挑战或扭曲宇宙的某种基础平衡。”
“这太荒谬了！”一位原本负责高能物理研究的专家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学科信仰被挑战的激动，“科学探索的本质就是不断突破认知边界！如果连探索本身都成了一种罪，那文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永远停留在蒙昧时代吗？”
“或许……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存在’本身，在于体验生命和宇宙的过程，而非追求一个终极的、可能并不存在的‘答案’。”另一位研究古代哲学的历史学家幽幽叹道，“利维坦的教训，或许就是在告诉我们，‘道法自然’，任何试图强行‘逆天’的行为，都会招致毁灭。这个‘天’，就是宇宙本身的规则。”
“但这规则由谁来定义？谁有资格充当这个‘执法官’？”军事指挥官中的一位，安全主管张伟，语气冷硬地插言，“如果它真的是一种无情的机制，那我们除了隐藏自己，延缓发展，甚至主动退化，还有别的出路吗？‘新生’又从何谈起？”
会议陷入了激烈的争论和深沉的悲观之中。宋茜带回来的信息，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类文明可能面临的终极困境。曾经，他们以为敌人是某种具象的存在，可以通过斗争、谈判甚至牺牲来应对。但现在，他们面对的可能是“规律”本身，是物理法则一样冰冷无情的东西。与规律斗争，何其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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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宋茜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在确认没有留下后遗症后，她坚持离开了医疗中心，回到了自己的休息舱室。但她无法休息，脑海中翻腾的依旧是那片古老海洋的幻影，是利维坦文明湮灭时的光芒，是渊鲸那无尽的悲伤。
她独自一人，走到了龙宫基地靠近边缘的一处观察窗前。窗外是永恒的黑暗深海，只有龙宫自身发出的微弱照明，勾勒出附近嶙峋岩石的轮廓，更远处，便是吞噬一切的漆黑。
她将手轻轻贴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仿佛能感受到那黑暗深处沉睡的古老意志。
“你守护了这么久……见证了兴衰，承受了悲伤……是否也感到孤独？”她在心中无声地询问。
胸前的白色晶体传来温和的暖意，路岩的“回声”轻轻荡漾，像是在安抚她内心的波澜。这份由人性凝聚的温暖，与渊鲸那古老、宏大的悲伤，以及利维坦文明最终绝望的警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忽然明白了“内省的代价”。
知晓往昔，看清敌人，并不意味着前路变得清晰，反而可能因为认知到敌人的绝对与强大，而陷入更深的无力与彷徨。这种对自身渺小和处境危险的清醒认知，就是内省必须支付的代价。它剥落了盲目乐观的外衣，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
龙宫内部，因为她的这次冒险和带回来的信息，必然已经产生了思想上的巨大震荡和分歧。有人会选择保守，有人会陷入绝望，也有人可能会像张伟那样，激发出更强烈的、不甘被束缚的反抗意志。
如何统一思想，如何在知晓了这令人窒息的真相后，依然能凝聚人心，寻找到那条渺茫的“新生”之路？
这比单纯的技术突破，要困难千百倍。
宋茜深深地望着窗外的黑暗，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代价已经支付，真相已然揭露。退缩和绝望无法改变任何事。路岩用生命换来的桥梁，不是为了让他们停在原地恐惧。
她回想起在渊鲸记忆尽头，与利维坦那道古老回声接触的瞬间，除了悔恨与警示，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于“平衡”本身的理解碎片。
“规则化身……平衡守护者……”她低声自语，“既然它是规则的执行者，那么规则本身，是否也存在……可以利用的‘缝隙’？或者，‘平衡’的定义，并非一成不变？”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极其微弱，却带来了新的思考方向。
内省的代价是沉重，但它也逼迫着幸存者们，必须用超越以往的智慧和勇气，去审视自身，审视敌人，审视一切看似不可能的可能性。
宋茜转过身，离开了观察窗。她的步伐依旧有些虚弱，但脊梁挺得笔直。
她需要尽快与陈老、莉娜以及其他核心成员进行更深入的探讨。往昔之影揭示了毁灭的循环，但或许，也隐藏着打破循环的、唯一的钥匙。
而找到这把钥匙，将是他们为“内省”所支付的代价，所能换取的……唯一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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