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者号”冲出“海渊之喉”的那一刻，并非脱离险境，而是从一场围猎，闯入了另一片更加广阔、却也更加未知的战场。身后峡谷中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回响”低语并未追出太远，仿佛那道无形的峡谷界限本身也存在着某种限制，或者，外界的海域存在着让它们更忌惮的东西。
潜航器不敢有丝毫停留，将速度提升至极限，朝着龙宫的方向疾驰。艇内，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升起，就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垮——龙宫方向的能量读数已经混乱到无法识别具体结构，只有一片代表毁灭性能量溢散的刺眼红色覆盖了整个区域。
“还是…联系不上吗？”李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通讯官绝望地摇头：“所有频道都被强烈的能量乱流阻塞…龙宫…可能已经…”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他们拼死带回的希望，可能已经失去了交付的对象。
就在这时，负责广域被动侦听的一名技术员突然发出一声惊疑：“等等！接收到一个微弱的、非龙宫来源的加密广播信号！信号源…在我们侧前方，距离约八十海里！正在重复播放！”
主屏幕上跳出一个新的信号标识，其编码方式与“玄武岩基地”类似，但更加急促，充满了警告意味。
信号被紧急破解，一段断断续续的语音信息播放出来，伴随着强烈的电流干扰音：
【…这里是…‘自由城’波塞冬…致所有能听到的人类频道…】
【…我们遭受大规模‘畸变体’潮攻击…防御即将崩溃…重复…防御即将崩溃…】
【…我们已启动‘最终协议’…引爆核心反应堆…制造能量真空区…为可能的幸存者…创造…最后的机会…】
【…坐标已附…若有后来者…小心…‘收割者’…它们…来了…】
【…为了…人类…】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信号源也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指挥舱内一片死寂。
“自由城”波塞冬…另一个深海人类据点！而且，正在，或者说已经，毁灭了！他们甚至不惜自毁，只为制造一个所谓的“能量真空区”来阻挡敌人，为“可能的幸存者”创造机会？
“收割者”…又是什么？是“回响”的另一种称呼，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寒流，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龙宫凶多吉少，另一个据点在他们眼前湮灭，这片深海，哪里还有希望？
“艇长…我们…”副艇长看向李振，眼神茫然。
李振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看着导航图上那个刚刚消失的“自由城”信号坐标，又看了看龙宫方向那片代表毁灭的红色，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枚依旧散发着稳定蓝光的晶体上。
路岩牺牲自己守护的龙宫，可能已经不在了。但他们还活着，他们手里还握着从“静默神殿”带回的、可能关乎整个人类文明存续的真相和这枚奇异的晶体。
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线希望！
“改变航向！”李振的声音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目标，‘自由城’波塞冬最后信号源坐标！”
“什么？！”众人大惊。
“去那里干什么？他们已经自毁了！”
“那是送死！”
“正因为他们自毁了！”李振猛地转身，目光扫过众人，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们自毁制造能量真空，意味着那片区域短时间内可能是‘干净’的！意味着‘畸变体’和可能的‘收割者’会被阻隔在外！那可能是我们现在唯一能暂时停靠、分析情报、决定下一步去哪里的‘安全区’！而且，‘自由城’毁灭前一定留下了什么！数据、记录、或者…幸存者！我们必须去确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如果龙宫真的…不在了。那我们就必须找到新的方向。为了路岩的牺牲，为了所有死在深海的人，我们不能在这里毫无意义地消失！”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弥漫的绝望，重新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名为“责任”与“传承”的火光。
“深潜者号”再次转向，朝着“自由城”波塞冬的坐标驶去。
数个小时候，他们抵达了目标海域。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透过舷窗观望的艇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没有残骸，没有爆炸后的碎片带，只有一个…巨大、规整、边缘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球形“空无”区域。仿佛宇宙中的一个气泡，被硬生生按在了深海里。气泡内部，是绝对的虚无，连海水都被彻底排空、湮灭，只有中心位置，残留着一个巨大结构体被瞬间气化后留下的、扭曲的暗影轮廓。那就是“自由城”波塞冬的坟墓。
自毁产生的能量真空，依旧在排斥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海水。这个“空无”之球，就是“自由城”最后的墓碑，也是他们用毁灭为后来者争取的、短暂而残酷的“安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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