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掌心的玉芯还带着方才从灵界之门涌出的余温，淡青色的灵雾顺着指缝钻进他的血脉，像有无数细小的触须在挠动骨髓。
他喉结动了动，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这是他修复古物时才会有的专注神情，连苏绾扯丝帕擦他嘴角血渍的动作都没察觉。
"顾昭？"苏绾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叩。
这声轻唤像根银针，扎破了他周身的凝滞。
顾昭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玉芯，指节泛白。
玉芯表面的篆字"灵界之钥"正随着他的心跳明灭，那些渗透灵雾的笔画突然流动起来，在月光下拉出淡青色的轨迹，竟与他袖中半卷《灵契录》的边角暗纹如出一辙。
"《灵契录》......"他低喘着摸出怀里的残卷。
泛黄的纸页被灵雾一激，立刻浮现出暗红的隐纹，正是玉芯上流动的轨迹。
顾昭的指尖跟着隐纹游走，突然顿住——残卷里记载的"契约符号"，此刻正顺着玉芯的灵雾，在他掌心勾勒出完整的图案。
"这不是钥匙。"他声音发颤，"是地图。"
苏绾的指尖刚碰到玉芯就被烫得缩回，她盯着石壁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耳尖微动："先收起来。"话音未落，一道青黑色的灵纹符咒破空而来，在两人身侧的石壁上炸开焦黑的裂痕，碎石簌簌落在她发间。
"小心！"她旋身抽出腰间的灵纹匕首，刀身泛起冷冽的银光，精准挑落第二道符咒。
符咒在半空炸成火星，映得她眼尾泛红："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
顾昭这才听见远处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混着金属刮擦地面的声响——是守灵执法者的封灵钉。
他转头看向哑僧的方向，老僧人正跪在镇灵阵中心，袈裟被划开的口子翻卷着，露出下面青紫色的伤痕。
铜杵插在阵眼处，每根钉入地面的封灵钉都让他的身体剧颤一次，嘴角的血滴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
"阵眼要崩了。"哑僧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他们......早备了破阵的法子。"
顾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见过哑僧镇压凶物时的模样，那时老僧人周身佛息如潮，连最凶的邪器都要在他铜杵下战栗。
可此刻哑僧额角的青筋凸起如蛇，袈裟下的脊背佝偻着，哪还有半分灵界守护者的模样？
"不能再拖。"苏绾反手将匕首插入腰间，拽住顾昭手腕就往地宫侧门跑，"先出了这山，再——"
"等等。"顾昭突然停步，把玉芯按在眉心。
点化万物的力量顺着血脉翻涌，玉芯里的灵雾如活物般钻入他识海，疼得他踉跄半步。
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青铜鼎上的铭文、褪色的绢帛地图、刻着"灵契碑"三字的残碑......最后所有碎片拼凑成一座被云雾笼罩的山谷，谷中一座古殿的轮廓逐渐清晰。
"灵契碑......"他睁大眼睛，"我知道它在哪了。"
苏绾的指尖在他手腕上收紧："去哪？"
"藏渊山西麓的无妄谷。"顾昭抓住她的手，"残卷里提过，灵界使者的契约碑就埋在那。
玉芯不是钥匙，是引我们去碑前的地图！"
地宫外传来说话声，陆渊的冷笑混着金属碰撞声："灵界之钥能解我们的困局？
那便让这小子先解了自己的困局。"
苏绾瞳孔骤缩，反手从袖中摸出三张幻影符。
符纸在她掌心燃起幽蓝火焰，转瞬炸成三个与他们身形相同的虚影，分别朝东南北三个方向狂奔。
她拉着顾昭猫腰钻进左侧的碎石堆，压低声音："跟着我，别出声。"
两人刚避开执法者的视线，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顾昭回头，正看见哑僧的铜杵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血珠落在杵头的莲花纹里。
老僧人跪坐在阵眼处，双手仍保持着结印的姿势，可眉心的佛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像片被雨水打湿的灰烬。
"哑僧！"顾昭想冲回去，却被苏绾死死拽住。
"他撑着阵眼就是为了让我们走！"苏绾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你现在回去，他这命就白搭了！"
顾昭喉间发腥。
他望着哑僧低垂的头颅，望着那具佝偻的身躯在火光中越来越小，直到被执法者的身影完全挡住。
山风卷着地宫的烟尘扑来，迷得他眼眶发酸——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谓的"点化万物"，连个护着他的老僧人都保不住。
"走。"苏绾的声音突然放轻，她指了指崖边的藤蔓，"抓住我，我拉你上去。"
顾昭机械地抓住她的手。
两人攀着藤蔓翻上崖顶时，身后传来陆渊的怒吼："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钥！"山风灌进顾昭的衣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直到苏绾拽着他拐进一片松树林，他才猛地停步，回头望向地宫方向——
浓烟正从地宫入口滚滚涌出，火光中隐约能看见几个执法者的身影。
而在那堆人影中央，有个黑色的轮廓正缓缓倒下，像片被风吹落的枯叶。
顾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玉芯。
玉芯里的灵雾突然剧烈翻涌，在他掌心烙下一个淡青色的印记——那是方才识海里古殿的轮廓。
"他不会有事的。"苏绾喘着气，却不敢停下脚步，"哑僧是灵界守护者，没那么容易......"
"苏绾。"顾昭打断她，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等找到灵契碑，我要回去。"
苏绾脚步一顿。
月光透过松枝照在他脸上，她看见他眼底的火比任何时候都旺，却不再是修复古物时单纯的灼热——那里面烧着未说出口的誓言，烧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愧疚。
"好。"她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交扣的指缝传过来，"我陪你。"
两人的脚步声渐远，松树林外传来执法者的呼喝。
而在他们身后的地宫里，哑僧低垂的头颅突然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眼，瞳孔里映着头顶破碎的镇灵阵，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该醒了。"他低喃着，手指轻轻碰了碰怀中的铜杵。
杵身的莲花纹突然泛起金光，在他掌心刻下一道与顾昭掌心相同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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