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一下短暂的灯光闪烁和药剂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却是百倍的寂静和千倍的猜疑。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要撞破胸腔,但旋即被更强大的维生系统和药物压制强行抚平,回归那令人绝望的、规律到刻板的跳动频率。
是幻觉吗?
在极致的孤独和感官剥夺下,大脑的确会自行制造出一些虚假的信号来试图维持功能。我刚刚捕捉到的那一丝“本味”是否也是这绝望中的自欺欺人?而那闪烁,是否只是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演的一出拙劣把戏?
我竭力调动那刚刚萌芽、微弱不堪的内向感知,试图再次捕捉外界的任何异常。
没有。
灯光稳定得残酷。仪器“嘀嗒”声精准得如同秒针。注入体内的药剂稳定而冰冷,重新将刚刚泛起一丝波澜的意识海冻结成坚冰。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那令人发疯的“正常”轨道。
刚才那一瞬,仿佛真的只是一个错觉。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心田。果然……在这“樽”打造的绝对囚笼里,怎么可能出现意外?所谓的“窖藏”,就是要把我所有的希望和可能性,都在这无声的黑暗中彻底磨灭。
我几乎要再次沉沦回那麻木的深渊。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重新冰封的前一刻,我那向内沉淀的感知,却固执地、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它捕捉到的,不再是外界,而是内部。
因为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波动,就像一把极其精巧的刻刀,在我被药物强行压制的、混沌的意识冰层上,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这道裂痕,并非指向外界,而是连接向了……我自身那沉淀下来的“酒液”深处。
之前,在绝对的静滞下,那些掠夺自他人的、狂暴的“人生之酒”开始沉降,让我隐约窥见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本味”。而此刻,借着这道因外界异常而产生的、细微的内在“裂痕”,我的感知,似乎能更清晰一点地“触碰到”那些沉淀下来的“酒液”。
它们不再仅仅是混乱的能量团,而是呈现出一种……分层的状态。
最上层,是最近吸纳的、最狂暴的情绪:被追捕的恐惧、面对兽骨面具的绝望、与苏小婉“共酿”时的剧烈消耗与痛苦、还有教官那冰冷的眼神和无期窖藏的寒意……这些情绪依旧滚烫而刺痛。
但在它们之下,在更深的“酒液”层中,沉淀着更早一些的“滋味”。
我“尝”到了官员地下室里那极致的贪婪与腐臭,李主管那冰冷的算计与傲慢,甚至更久远些,老王那劣质散白中包裹的无奈与底层挣扎的艰辛……
它们像是被时光和静置初步沉淀了的杂酒,各自分离,却又共同构成了我这片混乱酒海的基底。
而我的那丝“本味”,就微弱地闪烁在这些沉淀物的最深处,如同被重重淤泥包裹着的一粒微弱金沙。
现在,这道细微的“裂痕”,似乎成了一条极其纤弱的通道,让我的意识能够稍微更清晰一点地“品尝”到这些沉淀物。
我无法主动控制去品尝水,我的能力在药物的强力镇压下也远未恢复。这一切更像是一种被动的、无意识的“映照”。
就像一潭死水,因为一颗意外落入的石子,而短暂地映照出了水底堆积的泥沙和残骸的模糊轮廓。
首先清晰映照出来的,是那股最浓郁、最近期、也最令人作呕的“滋味”——那个戴着兽骨面具的“撕裂者”!
他的“酒”,狂躁、暴戾,充满了毁灭欲和一种对鲜血与痛苦的极致渴望。但在那狂暴之下,我此刻却品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底色”。
那是一种……被严格规训过的、近乎机械的忠诚?不,不完全是忠诚,更像是一种被深深植入骨髓的“服从程序”,指向某个模糊而庞大的存在。他的疯狂,似乎是这种“绝对服从”的另一种扭曲表现形式。
在这“程序”的深处,我还品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感?
不是针对他这个人,而是他“酒”中蕴含的某种极其基础的“成分”,某种能量运作的“痕迹”,似乎……在哪里接触过?
还没等我想明白,那“酒液”的映照忽然模糊、切换。
仿佛水波晃动,映照出了另一片“残渣”。
是那个官员!那个在地下室豢养怪物的腐臭官员!
他的“酒”充满了权欲、贪婪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堕落感。但此刻,在那沉淀下来的“滋味”里,我品到的不再只是他个人的罪恶。一丝极其隐晦的“连接感”浮现出来——他的权力,他的欲望,甚至他地下室那个可怕的“作品”,似乎都通过无数条无形的线,与某个隐藏在体制阴影下的庞大网络相连。他不过是那个网络末端的一个脓包,汲取着网络输送的养料(或者说毒素),也向网络反馈着某种“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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